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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死者

执火人著

其他类型连载中

向死而生,向阳而生,现世之中的打捞者们奋力维护着人世的和平。 光曝之下必有阴影,暗流涌动,背光处,邪恶大行其道。 跟随新晋打捞者姬辰安的视角,开启一段奇妙的涅槃人生。

主角:更新:2024-03-04 11:2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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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赴死者》,由网络作家“执火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向死而生,向阳而生,现世之中的打捞者们奋力维护着人世的和平。 光曝之下必有阴影,暗流涌动,背光处,邪恶大行其道。 跟随新晋打捞者姬辰安的视角,开启一段奇妙的涅槃人生。

《赴死者》精彩片段

无星无月,就着远处微微灯火,能勉强看清扑入眼帘的湍急江水,太近了,他已经能看见水中那张扭曲而又残缺的的脸,翻涌的水花帮它挤出了表情,下一个瞬间就破碎,桥上停着几只黑色的鸟,也有灰色的,不知道是乌鸦还是麻雀,在扶手上站成一排,发出兴奋的咕咕声。扑腾的水花已经能够着他的脸了,水里的倒影中,那双眼却仍没有半点光亮,已经做好觉悟的将死之人,也不该去在乎这些吧。

终于,那张脸投入了水中。

眼中仅存的微光也没了,水从口鼻中灌入,一瞬间的刺激让死灰的眼睛沉重地合上。

终于,能睡下了。

“真的这么想死吗?”

“真的没有可以留恋的吗?”

“真的有这么痛苦吗?”

逐渐沉寂的世界里有了一丁点儿声音,空灵而又动听。

“或许吧,不过现在再想也没意义了。”这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怂恿自己,他都不再愿意多想了。

“那么,下地狱看看吧。”

这是另一个声音,很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却很近很近,好像有人贴近了他的耳朵,声音中也似乎夹杂着一丝情绪。

灌入嘴里的江水变得粘稠,呕吐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鼻腔里,一股难忍的腥臭的气息呛得他忍不住挣扎了起来。粘稠的液体窜了起来,一把将他裹住,把他向更深处拽。手脚根本没法挥动,吊在身上,重如千斤,整个身体加着速往下坠。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胃快被那恶心的液体撑破了,而嗓子里竟意外传来一股干涩,难以忍受的麻痒如同亿万贪婪的邪虫在啃噬。

他的心里仍有恐惧,不过着实也不多,“原来死就是这种感觉,看来应该换一种舒服一点的死法呀。”渐渐消散的意识里传来这么一声自嘲。

“这就是你以为的死亡吗。”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不过,他懒得再去思考声音的主人,大脑实在是太过疲惫了,区区临死前的幻听,没有任何在意的必要。

“砰!”一声巨响,而且是很真实的巨响,突兀地在耳畔炸开,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袭向大脑,昏沉的意识清醒了不少。那疼痛也是如此的真实,硬是要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全力奔跑撞向一堵墙。身体下方有了着力感,被支撑住的感觉让他意识到,他真的撞上了什么东西!

不过,那又会是什么?

紧闭的双眼一瞬间瞪大,视线中,是一片宁静的世界。透过浅浅的水面,可以看到月光中静静伫立的大桥,几只小鸟愉快地叽喳。太和谐了,纵使和着鸟叫,这也太恬静了。他看的失神了,近在咫尺的美,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摸,然而,指尖碰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让他飞走的心神重新回来,有一层壁障,将他与另一头的世界隔开了,或者说,他被整个拍扁在了这面壁障上。以他现在的思维无法理解这一切,不过,他的眼前,一个黑影慢慢放大了。

“砰!”一张脸越来越近,直到撞了上来。

那是他自己的脸,他从没离自己的脸那么近过,近到如同趴在镜子上观察镜中的自己一般。

“这就是你以为的死亡吗?”熟悉的过分的声音再次传来,在耳边响彻。这次,他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得到答案的瞬间,一种灵魂深处的恐惧一下子涌了上来,那不就是……自己的声音吗……

眼前,镜面的另一头,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一侧的嘴角渐渐咧开,上浮,豁出一个明显至极的嘲讽笑容。接着,笑容逐渐扩大,嘴角逐渐延伸,几乎要延伸到耳根处了,但这笑容还在扩大,嘴角的肌肉被撕裂,血丝顺着牙龈流下,挂在牙齿上,把牙齿染的血红,还没等他漏出惊恐的表情,眼前的镜像皮肤开始龟裂,一片片脱落。血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离,有的地方已经漏出森森白骨,眼窝陷得越来越深,空洞的眼眶里淌出一股股如柱般的血液。

“你这是在害怕吗?”这声音是从漏着风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甚至看到镜像里那可怖面孔的嘴角动了几下。

“这不就是你的死状吗。”丝毫不掩饰嘲弄的声音钻进耳中,与此同时传入耳中的还有自己清晰的心跳,因为恐惧到了极点而格外响亮的心跳。

“不要,不要……”难以名状的恐惧席卷心头,让他不禁喊了出来,但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耳中传来液体大量灌入而产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腥气再次充溢鼻腔,此时此刻,他已经可以断定了,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无边的血海之中!他仓惶地扭动着身体,想把头探出水面,但有什么东西拉住了自己,用力往下拽,眼前一片血红,窒息感让他近乎晕厥。

“真的这么想死吗?”世界一片混沌之际,另一个空灵动听的声音响起了。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但你不是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吗?”声音里满是不解,像是在询问一个晦涩难懂的命题。

“不是,不是,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做……”

“但你不是很痛苦吗?”那声音再一次响起,其中那份疑惑不减反增。

“我不痛苦,一点也不,一点也没有……”

“这样啊……”

眼前血红的迷雾之中,他隐约看见了一只手,白皙而又修长,最后的一点意识里,他只记得自己拼命地伸出了手,那一刻脑海里没有任何想法,就像当时跳下去时那样。

被一阵摇晃惊醒,他猛的挺起身,腥味并没有散去,只是淡了几分,却仍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不少灌入胃里的臭血。

“醒了呀。”空灵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意识,寻声望去,不远处,一个身着素衣,头戴白色斗笠,白发垂腰,似古画里垂钓者的身影正摇着桨。他急忙向四周望去,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叶小舟之上。

“很疑惑吗?”前方的人影开口。

他克制住心里又一次涌出的不安,问出了一个目前最重要的问题。“这是哪儿?”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问,白衣人不紧不慢地给出了答案。“冥河。”

“什么……冥河,那这里岂不是冥界,我岂不是真的……”他一下子慌了,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抖。

“这,并不正确。”白衣人语气平静,“这里是生与死的分界点。”

“所以说,我还没有死?”他黯淡的双眸中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被点燃了。

“这,也不正确。”白衣人仍用那过分平静的语气答道。

莫名的烦躁和恐惧正摧残着他的内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呀。”

白衣人拄桨的动作停住了,转过身来,把目光投向了他,一张年轻俊秀的君子之颜,一对纯净的没有半点杂质的白色瞳孔,视线丝毫不染尘杂却意外地能够洞彻人心。

“坠入冥河之人,都是罪孽深重的,他们被囚禁在冥河中,被冰冷肮脏的血河掩埋,吞噬,直到腐败肮脏的灵魂彻底被泯灭。”

听着白衣人讲述,他想起当初将自己往下拖拽的东西,终于是明白了什么。

“自杀可是重罪,你本应坠入冥河之底,但是……”白衣人的话突然停住了,一会儿后才又开口,“你遇到了我。”白衣人的嘴角向上翘了翘,咧出一个至浅的笑容来。

“遇到了你……”他口中不停默念着,目前为止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一切早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头脑一片混乱,“那你又是谁?”

“打捞者。”白衣人吐出了这样三个字,“打捞苦难深重的人,让他们不至于与恶贯满盈之人承受同等的痛苦。”白衣人对自己的话做了一番诠释。

“你说我遇到了你,那是什么意思?”这云里雾里的答案一点也不能让他满意,他现在只想把疑问全都问出来。

“掉下来的人太多了,我能打捞上来的只是极小一部分……”白衣人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遗憾,“冥河辽阔无际,与你相遇,是缘分,是你的幸运同时也是你的不幸。”

“幸运?”他喃喃道。

“如果你没有遇见我,便会堕入冥河深处,永世遭受极刑,不见光明。”白衣人细心地给他解答一个又一个问题。

“那不幸呢?”他的目光转向白衣人,直勾勾地望着那双纯净的眼眸。

“不论是何原因,你自杀,已然是罪孽深重,虽不至于被处以极刑,但也不会被轻易饶恕,你的灵魂已经属于这里。”白衣人平静的叙述着,丝毫不在意不远处的他脸上不断放大的恐惧神情。

“那我,我……”他哆嗦着嘴唇,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白衣人却突然笑了,笑容里满是自嘲与落寞。“我曾经立誓渡一切苦难之人,现在回首,也不禁觉得可笑,人世不公与不幸太多,哪里渡得过来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刻意在说给他听,“冥河无际,漫无目的的打捞总不会是上策的,所以,需要一个更有效率的方法。”白衣人的目光盯着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他把口水艰难地咽了下去,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来,“那是什么样的方法?”

“立足于人间,而非冥界,人间的打捞者总会比我更有用的。”白衣人笑容逐渐收敛,看向他的眼神有了变化,“你也应该为自己赎罪。”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呆呆地望着白衣人。

“我要你成为人间的打捞者,这样说,你应该是懂了吧。”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瞪得多大,“人间,这么说来我可以回去了?”

白衣人点头,用深邃纯净的眼眸望着他,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他转念一想,又战战兢兢地问道:“那我还是人吗,或者说,我已经是孤魂野鬼了……”

好像是被他的问题逗乐了,白衣人笑了起来,“你当然还是人。”

“可你刚才说了,我的灵魂属于这里……”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相信白衣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赎罪,你要用自己的善行为自己的灵魂赎罪,赎清罪孽后,你的灵魂自然也重新属于你。”

他再度咽下在口中积起的口水,“为什么,为什么会选中我?”

白衣人的眼光投射了过来,与他的目光交汇,那眼神中是那样陈澈与纯粹,让他下意识地躲闪开来。勾起了一个笑容,白衣人开口:“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未被我选中的人也有很多,他们会忘了这一切,再度重返人间,当然,也有可能再次踏上不归路……”“不过,我能感受到,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是特别的。”

消化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这番话中回过神来,得知自己还能重返人间,心中的大石也终于落了地。也是可笑,一个决心赴死的人,一个尚且不惧死亡的人,在见识到真正的死亡后,却又像一个孩子般乞求着能活过去,一想到这儿,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自己看来确实罪孽深重呀。

再度抬头,他的眼中惊慌与恐惧已经消散了大半。“我该怎么做?”

白衣人笑容里多了一丝欣慰,“直面过死亡的人才能了解生命的可贵,你应该将更多的人带离苦海。”

“你在人间执行着善的意志,本就是大善,今后,我们会再见。”

“年轻人,生命可贵,不要辜负呀。”

“你也是我的选择,不要让我失望呀……”

他只觉得声音越来越缥缈,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头晕目眩的感觉猛的袭来,霎时间,视线漆黑一片,意识也逐渐散去……

肺由于长时间过载所产生的窒息感瞬间涌了上来,他猛地睁开了双眼,江水撞击眼球,刺痛的感觉让他又猛地闭上了。手脚被冰冷的江水泡的有些麻木,他奋力地挥动不怎么听使唤的四肢,终于让自己的头离开了水中。他大口贪婪地吸着略带几分水汽的空气,缓过一口气后,连忙向着岸边游去,手脚并用让身体脱离冰冷的江面,在又一次感受到大地坚实的触感后,他一头便是栽了下去。被冰凉刺骨的江水泡透的衣物粘在身体上,那感觉又恶心又难受,他哆嗦着蜷缩起身体,小心翼翼地喘着气,生怕扯动湿透的衣裤带来又一轮寒冷。

寒冷的感觉在渐渐消失,不过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自己的身体机能已经受损了。强忍着浑身让人几欲发狂的不适感,他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头脑昏昏沉沉,四周围漆黑一片,阴暗的天幕中唯一可见的只有远处几缕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他艰难地晃着脑袋,视线一隅,有什么光线晃动了一下,随之望去,是远方明灭的光影。

就去那儿吧。

不想再思索原因了,他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向远处的灯火挪动,畸形扭曲的动作宛如行尸走肉。

身后,有什么近了。

一束强光从后方刺来,几息过后,一辆车在他身边停住,车门摇下,探出一张中年人的面孔,“小伙子,你没事吧。”在注意到他湿透的衣服时,连忙又说:“啥也别说,快上车,外边儿这么冷,你这肯定都冻坏了。”说完推开门下了车,搀扶着浑身湿漉漉的他上了车。

车上温暖的感觉反而让他觉得有点不真实,他缩在真皮的座椅里,看着车里精致的内饰,有些迷茫。

“小伙子,你这是怎么弄成这样的。”中年人一边调高空调的温度一边询问。

“我……我……”脑海里是自己从大桥上一跃而下的那一幕,他咬了咬下唇,用打着颤的语气回答:“我不小心摔到了水里……”

“哦哦哦,那你也太不小心了,看你这年纪也和我家孩子差不多大,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前面的中年人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家……”他的头痛了起来,“我有过……”

中年人又说了什么,他只觉得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沉,眼前越来越黑,下一个瞬间,一切归于寂静。

没等到回话,中年人回头一看,却发现少年已经栽在座椅上睡去了。

“这小伙子,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

温暖的光线洒在脸上,他从睡眠中逐渐醒来,眼睛高频率地闭闭合合,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屋内并不刺眼的光线。

自己正身处一间客房内,以这精细的布置和豪华的配置来看,应该是一家星级酒店。晃了晃脑袋,他从床上坐起,精美的木质床头柜上,装着自己手机的汉白玉烟灰缸压着几张百元大钞,一旁还有一张便签和一张名片。

他拿起便签,上面是用漂移行楷写下的一行字:小伙子,酒店我给你订了两天,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他又拿起名片,展鹏建筑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冷毅。

心里泛起一阵暖流,眼角有些湿润了,对这个世界几乎死心的他终于又感受到了世间的温情。颤抖着手数了数手里的钱,足足有一千块,节省着用足够一个月的开销了。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拿起手机一阵鼓捣,万幸,手机居然还能开机。

走到卫生间的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液体在两手形成的空间中汇聚,然后被重重地砸向了脸庞,四散的水花中,最后一点昏沉也彻底消失。因为脸上有很多痤疮的缘故,他一直不喜欢照镜子,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回避,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乱蓬蓬长时间没有修剪的头发,参差不齐的胡子,略有几分凹陷的眼眶,深重的黑眼圈,无光的瞳孔,看到了不出所料的萎靡颓废,他的心里,不知为何,多出了一抹释然。

这一切,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

他叫姬辰安,小时候他听父亲说过,“姬”是皇帝的姓氏,不过他们家的生活却与皇帝有着云泥之别,父母靠做一些小生意辛辛苦苦支撑起一个家,紧紧巴巴地过着日子,“辰安”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其有着美好时运之意,良辰吉时,夫妻俩也希望生意能逐渐红火。他渐渐长大,不负家人的期待,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三年苦读之后,背负着全家的希望参加高考。被给予怎样的厚望,破碎后便会有怎样的失望。与自己的理想失之交臂,退而求其次,换来的只是无尽的遗憾和无奈。带着家人们新的期望,带着未干的泪痕,踏上奔赴异乡的旅途。本以为忘记失败的过往会迎来充满希望的未来,现实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可笑的幻想,大学的第二年,一纸病危通知书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大学生活,他知道母亲常年劳累落下了一些病根,却没料到这么快已经到了要命的程度,火急火燎地赶回去,却仍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见到表情麻木,眼眶肿胀的父亲时,两人相对而立,却再挤不出一滴眼泪了。生活还要继续,悲伤只能留给时间来冲淡,可谁又能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却又起。他的父亲在相伴半生的妻子走后没能从悲伤中走出来,整天靠着酒精麻醉自己,一天傍晚,喝醉过后失足落水,虽然只是不深的小河,却没能再次走出来。他知道这消息已经是两天后,通过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叫他回去辨认一下死者。他永远忘不了白布之下那张憔悴不堪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至深的痛苦之中仿佛带着解脱般的淡淡笑意。

深呼吸几口,他不愿再想起内心深处那段至阴至暗处的回忆,但那回忆却不住涌现出来。

他那时也想通知亲戚朋友,可翻遍父母泛黄的电话簿,也找不到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名字。他那时也希望有人去陪他,但却又会被邻居家的敲门声吓出一身的冷汗。他用尽了家里最后一点钱为父母谋了一处容身之所,在那以后,他便是彻底的一无所有了,没法继续偿还贷款,房子也即将被银行收去了。面如死灰,心如死灰,若死亡能了结一切,就让它也带走自己存在过的证明吧。

点燃一支父亲珍藏的香烟,虽不是什么好品牌,父亲以前也不舍得经常抽,呛人的焦味糊住了他的口腔,他却意外的没有咳出声,完全不似一个第一次抽烟的人。喉咙被什么其他的堵住了,大概是郁积而起的无穷痛苦吧。张口吐出一大口迷幻的烟雾,任其在眼前扭曲地舞动,飞升,却带不走半点令人压抑窒息的伤恸。瞥一眼一旁的几瓶高度酒,听说这东西能解愁呢。热辣的液体大口灌入嘴中,像是含着满嘴的滚油,艰难地咽下后,是一阵直达胃里的翻腾与灼烧。

“怎么没解掉啊——应该是还不够吧——”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酒瓶,他小声说些什么。“来,干!”又是一大口,这次灼烧感没有第一次强烈了,感官好像有些醉了呀。“还是没解掉,还不够——”

“咕噜。”

他好像是对这种痛彻心扉的灼烧感上了瘾,一大瓶白酒瞬间见了底。自己飘了呀,他只觉得世间万物脱离了原本的轨迹,脑中的眩晕感真的掩盖住了伤痛,那种似真似幻的迷乱感觉让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好景不长,意识回归,空落落的虚无反而更加让人痛苦,还得继续为虚假的快乐续杯。

“吃好喝好该上路了。”歪着头看着散落一地的空酒瓶,他咧开了一个让人心寒的疯狂笑容,迈着飘然的步子,跟随脑中不清醒的指示,走在空荡的街上,一路步伐踉跄,听着追随而来的乌鸦们兴奋的咕咕声,他走到了不知道多远的地方,眼前是一座桥,脚下是一条大河,没有多少犹豫,他纵身跳了下去……

又是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啊。他又捧起满满一捧水砸向自己的脸,再照照镜子,无神的眼中有了几分光亮,生活还要继续啊。用酒店里的刮胡刀仔细修理了一番凌乱不齐的胡子,颓废的模样好转了不少,至于黑眼圈和陷下去的眼眶,还得靠时间来慢慢修补。在酒店餐厅吃饱喝足之后,他便动身前往火车站,该回学校继续学习了呀,纵使世事无常,不该走的人走得过于匆忙,明天仍会不紧不慢地到来。

这个火车站已经很有年头了,在这个不大的小县城中,承担着一整座城人们的远行的重任。凭借依稀的记忆,他还是能辨认出售票大厅的方向。络绎不绝的人群让本就狭窄的过道愈加拥挤,即使不是什么节假日,想要出行的人们仍然能将售票大厅撑得满满当当。

折腾了一会儿后,他在一旁的休息室找了个位置坐下,离上车还有不短的时间,他不禁打量起了四周。左边是一对抱着婴儿的夫妻,地上是他们大大小小的行李,好像连被子都带上了,估计是要出远门谋求生路的打工人,穿在身上的衣服很旧,却很干净,连带着他们脸上的笑容,也很干净纯粹。右边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戴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上红红绿绿上下跳动的线条,他知道,那是和股票有关的东西。左前方是一对老夫妻,老人戴着老花镜调整着车票与眼睛的距离,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口袋中。再远一点是一个躺在座椅上,约莫三十岁的男人,一个人占了三个座,看得姬辰安眉头紧锁,可在发现那人所有的行李就是一床被子和一个老式水壶之后,皱着的眉头舒展来了,那不是乘车的人,兴许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尽相同,但每个人都努力让自己的命运能精彩几分,这就是生活吧。

想着想着,辰安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世界好像亮了几分呀。

突然,一阵剧烈的灼热感袭向了他的左眼,好像要烧起来一般,那感觉越来越强,他几乎要大喊出声了,冷汗一下子挂满了额头,他疯狂地揉着左眼眶,可当他再度抬头的一瞬间,他却愣住了,左眼中一片白茫茫的,白得晃眼,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左眼上,那钻心的烧灼这才减少了几分,他无法形容左眼里呈现出的世界。视线中每个人都变成了白色,这样说不是很准确,因为其中有一些是米黄色,或是别的比白色略深一些的颜色,他们的身体被这些颜色塑造,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尊尊会动的雕像。这是错觉吗?他遮住左眼,仅用右眼,这回世界没有任何变化,和他所熟知的一样。他又遮住右眼,左眼里,确实是一片白茫茫的。双眼一齐睁开,这一次,他被自己看见的怔住了,人们身上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都是那种很柔和很浅的色彩,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看到的其实是每个人的灵魂。

一片浅色之中,有一抹殷红,太显眼了,双眼一起看尚且如此,他只用左眼看时,更是醒目到了极点。一丝不安从心底蔓延,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红色越来越近,他遮住左眼,用右眼开始仔细观察起了来人。不足一米六五的身高,身形有几分瘦弱,黑色鸭舌帽挡住了眼睛,从帽檐下没有头发挤出来,想毕是寸头或者光头,露出的皮肤略显黝黑,宽松的有些过分的黑色大衣,不合身的裤子和明显大几号的皮靴,给人一种极其不协调感,步伐却意外的很快。

这番肆无忌惮的打量引起了那人的注意,冷冷地向他这里一瞥,辰安只觉浑身冰凉,警惕已经到了极点。

躲过那道目光,等到那人走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后,他才继续观察起来。

只见那人将身影藏在人流之中,左手寒光一闪,旁边一人的裤袋便是开了一条缝,灵巧地一勾,一个钱包已经被那人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若非借助着左眼,还真没法看得这么清楚,这下辰安知道了,那是个小偷。

得手后小偷立马混入相反的人群,从辰安的另一头又绕了回来。是个经验丰富的惯犯呀。辰安攥紧了拳头,他不想多管闲事,可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执念,让他想要挺身而出。

红光绕了一圈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了,从兜里摸出那个钱包,看起来是在清点赃款。姬辰安好像能看到那人上扬的嘴角,一股厌恶感顿时冒了上来。

没过多久,红光又动了起来,多半是要故技重施吧,辰安心想。起身从不远处的座位上捡起一张报纸,把自己的脸挡住。左眼透过报纸,将那人的行踪看得一清二楚。确认没有被注意到后,辰安放下报纸,小偷好像又开始物色起了新目标,正目光灼灼地观察着毫不知情的路人。而这次的目标,居然是一个老太太。

怒火一下子窜了起来,贪得无厌就算了,竟然还把主意打到老年人身上。

小偷手里出现类似刀片的东西,再三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刀片探向了老人背在身后的挎包,侧面精巧的一刀,找准了包最薄弱的部分,又一刀从稍微偏下的位置划过,包的侧面被整个掀开,一只手极快地探入,一番小心翼翼地摸索后,小偷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跳了跳,用两根手指夹着钱包迅速往回收,动作很快,但还是僵在了半空,一只手从背后扣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没法将手收回去。

一回头,只看见一张冰冷而又愤怒的年轻脸颊。一人一贼,相对而立。前方突然的停顿也让从后面涌来的人群停下了步子,看着眼前发生的变故。

反应迟半拍的老太太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面露惊惧之色,踉跄着后退几步,周围立刻有人上来搀扶。

小偷眼神凶恶,恶狠狠地瞪着辰安,应该是认出了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他。

辰安丝毫不惧,正面迎着那道目光。周围的人也迅速从疑惑中回过神来,纷纷围了上来,显然是不会轻饶了这小偷。

意识到自己恐怕不好脱身,小偷猛地往回一抽手,挣脱了辰安的控制,眼神依然凶狠。辰安心底升起一丝不安,他发现,小偷身上原本明艳的红色正渐渐加深,反而更加偏向于褐色或者棕色。心里道一声不好,辰安下意识后退半步。

"多管闲事。"小偷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几个字,快速伸手探入怀中,居然掏出了一把十几公分长的匕首,周围的人惊叫着后退。

“把刀放下,快把刀放下,别做傻事。”几名警察快步走来,见此情形,也是大惊,从腰间拿出配枪,朝着小偷厉声喝道。

小偷眼里出现一抹戾色,这一瞬间,辰安发现,左眼中的褐色又在继续加深加深,只几息的工夫居然接近深蓝色了。

带着寒光的刀,径直朝着辰安的喉咙就挥了过去。同一时间,辰安听见了拉枪栓的声音。

怎么办?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辰安做出了选择。

他迎着那把刀,双腿发力,在半空中扭动身体,避过要害。

“砰!”清脆的枪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噗嗤……”左腹部一麻,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贯入,传来令人头皮发麻,利刃扎进轮胎的声音。辰安和那人的身体撞在一起,辰安再次发力,直接将对方朝另一侧扑去。

子弹击中了小偷刚刚所在的位置后面的墙,留下了一个冒着烟的窟窿。

辰安能感受到身下的人胸膛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也再没有要反抗的迹象了。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辰安有些僵硬地转了转脖子,这才发现,自己左边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鲜红的血液顺着刀柄如柱般滴落。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夹杂着眩晕让辰安意识开始模糊了,但还是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干嘛要做傻事呢……”

“快来人,快来人,叫救护车……”

辰安被抬上担架的时候,小偷也正被押上警车。艰难地睁开眼睛,却正好与小偷的眼神在半空中汇聚,从对方的眼中,辰安真切地看见了一抹感激。左眼中,深蓝色正以极快的速度褪去,再到红色,最后维持在了橙黄色。

辰安笑了,笑的很开心,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一片昏昏沉沉中,辰安只觉得自己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下坠,过了好久,掉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

“这次,做得很不错呢。”空灵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睁开眼,眼前尽是蒙蒙的血色雾气。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坐在当时冥河上的那条小船上,前方,还是那个白衣人,立在船头,优雅地掌着桨。

“很疑惑是吗?我可是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马上,我先问个问题,我这是又死了吗?”辰安环顾一下四周,有点不安地问到。

“你并没有死,而是处于一个昏迷的状态,你的肉体受伤很严重。”

“那我现在……”辰安没有把话说完,他知道白衣人能听懂。

“现在的你是你的神识,或者说,你的灵魂。”

“我知道你有很多的困惑,特意将你唤来。”白衣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船桨横放在船板上。

辰安的脑子很乱,却还是赶紧坐好,摆出一副好学生听课的样子。

“你这次做得很好,既是惩恶,又是扬善,还让恶人能够醒悟。”白衣人又对辰安的行为做出了肯定。

“他其实并不坏,只是一时冲动,失了心智。”辰安更像是自语。

“你能有这种想法,我很是欣慰,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白衣人笑了笑,内敛的优雅气质让辰安很有好感。

“我还想问一下,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辰安回忆起自己眼睛发生的异变,连忙追问。

“我也挺意外的,你居然这么早就觉醒了圣瞳。”

“圣瞳——”

“能明辨是非,明辨正邪的眼瞳,我们称其为圣瞳,是正式的打捞者才会具有的。”

“那我现在已经是正式的打捞者了吗?”

“本来是有一些考验的,但圣瞳提前认可了你,所以说,你现在已经是一名打捞者了。”

“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打捞者?”辰安又从白衣人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

“呵呵,确实,你还有很多前辈,每月阳历十五,一个省的打捞者们会相聚一次,每年大年初一和七月半,所有打捞者会在此相聚。”“另外,打捞者还有一个更普遍的名字——圣职者。”

“圣职者——”辰安默念起来。

“那这圣瞳——”

“你目前的圣瞳还是最初级,能够帮你辨清各色灵魂,灵魂的颜色越深,其中所蕴含的罪孽也越深,当时所具备的邪性也越强,也能帮你认清对方的神格,不过这对你来说还有些遥远,更多有意思的能力,要靠你去发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辰安心里的疑问去了七七八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

“呵呵,我是为你指引道路的人,也自然是你的老师,你可以叫我师傅。”

“那好,师傅,成为打捞者后,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厉害的能力啊。”

“厉害的能力嘛,今后你会再觉醒的,你现在是一翼,身体素质比起普通人会有显著提升,自愈能力也会增强数倍。”

“一翼?”又听到了新名词,辰安的眉头像是要拧在一起了。

“你转过头自己看看。”白衣人摇着头,又开始摇起桨。

辰安一回头,视线瞬间被强光淹没,待光芒渐渐黯淡,一定睛,这才发现了自己背后生出了一只翅膀,从左肩延伸出去,足有两米长,完全由白色羽毛组成,透着说不出的圣洁而高贵。他几乎要尖叫出声了,眼前所见又一次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又猛一转头看向自己右肩,却是什么也没有,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翼”吧。

自己居然长出翅膀了!

还是像天使一样美丽圣洁的翅膀!

“慢慢适应吧,你还是新人,未来的道路需要自己去探索,我们之后再见面也不容易了……”

“说的有点多了,该醒了呀。”

辰安只觉眼前景物开始模糊,阵阵强光逐渐进入视野,照得他睁不开眼睛,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

深秋阳光洒在病床上少年的脸上,略带几分凉意的风撩动着前额几缕稍长的发丝。

少年的眉头皱了皱,扭了扭有些生硬的身子,眼睛试探性地眨动几下,待彻底适应光亮后,这才完全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刷的雪白的天花板,瞳孔动了动,仍然是雪白的天花板。记忆涌现,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被捅了一刀,现在也应该是在医院里。

腹部的隐痛打消了他想要坐起来的想法,不过这些细微动静还是没能逃脱护士的眼睛。

“醒了呀,你可睡了快两天了。”一张戴着口罩的脸在视野中放大,虽说看不见脸颊,但那双有神的眼睛还是让辰安联想到了温柔和安宁。

“两天呀……”吐字有点不清晰,语调还带着些许嘶哑。“能让我坐起来一点吗?”

护士立刻走到病床后,没一会儿工夫,辰安的上半截身子与病床有了个小角度。

“你就好好休息吧,警察本来是要联系你的家人的……”

“家人……吗……”辰安这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还是传入了一旁护士的耳中。

“抱歉,我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总之,你好好休息就行了,我去准备午饭。”

听着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一种莫名的悲凉扎入心头,整个人好像都冷了几分。稍微晃了晃脑袋,注意不要牵扯到伤口,辰安四处打量一下,这里是一间双人病房,但目前只住了他一个人,旁边的柜子上立着一面锦旗,红红的步点缀上黄色柔软的花边,中间几个大字:见义勇为青年,下面还压着一个油纸信封。再远一点的衣架上挂着自己的外套和裤子,内衬倒是不见了,不过也是挺正常的,毕竟破了个大洞,还染了那么多血。

“久等了,来喝点粥吧。”贴心的护士小姐已经又来到了病床边,端起碗便作势要喂,丝毫不顾及辰安已经泛红的双颊。

“谢谢了,不过还是我自己来吧。”辰安献上一个礼貌且真挚的微笑。

“那怎么行,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护士说出了理所应当的话。

“没事没事。”辰安有些急了,像是要证明自己已然没有大碍,他直接挣扎着坐了起来。

“好啦好啦你别动了,我不喂了,别牵动了伤口。”见辰安坚持,护士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作罢。

“我听说了,你做了了不起的事情,昨天县公安局还有人来看望你。”护士眼神中闪过一丝崇拜。

“不过也挺奇怪的,你这样的伤势两天居然就能自己吃饭了,一般人恐怕前一周都得在床上躺着度过呢。”这名护士小姐明显不是能藏住话的人。

这就是身体素质的强化吗,还有自愈能力的提升。辰安心里泛起了几丝涟漪,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糊弄道,“可能是我身体比较强壮吧。”“能请你把那个信封给我吗。”

“我差点忘了,这是警察局的人留下的,他们还说等你醒了要采访你什么的。”

辰安是一个讨厌麻烦和不喜多事的人,采访什么的确实让人头疼。放下碗来,接过信封,拆开过后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信是用好看的正楷写的,却不像是打印的,有大概整整两页纸。粗略扫过,最后还是被一串零抓住了目光。其他的内容就不去看了,辰安把视线集中在了“县级见义勇为,奖金10000元”几个字上。一瞬间,腹部的伤口不痛了,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你原先的东西放在柜子里了,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有事按铃就行了。”护士小姐麻利地收拾好碗筷,眼睛弯成月牙形,叮嘱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病房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晚饭过后,他45度仰躺着,把刚充好电的手机开机。

“嗡嗡嗡……”手机在手上振动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了下来,无数个未接来电弹了出来,辰安一个个点开,有一大部分是自己室友打来的,也有一两个是班上其他同学打来的,还有几个是导员打来的,剩下几个没备注的,不知道是谁打来的。辰安只觉一阵头疼,出院以后麻烦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再三确认四周没人后,辰安心中默念:“圣瞳,开!”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中涌出,在体内奔腾,最后汇聚向了自己的左眼。景物瞬间就有了变换,左眼的视线竟然直接穿过了墙壁,看见了隔壁病房。一个米黄色的身影躺在床上,另一个近乎纯白的身影在一旁侍弄。辰安已经知道了,自己看见的是人们灵魂的颜色,越是善良纯洁的心灵越会现出纯粹的白光。把遮住右眼的手放下,再看到的事物与平时几乎无异,只是在墙上勾勒出两个可以分辨的人影,透出的光芒与用左眼所见相同。

这样说来,左眼会将除了灵魂之外的事物淡化,适合用来侦查,不适合行动,必须要与右眼结合起来用。

突然,辰安又想起了什么,一回头,一只圣洁的白色翅膀占据了大半视野,正是自己成为圣职者后得到的第一只翅膀。辰安想要伸手摸摸,手居然直接透了过去,什么也没有摸到。难道,这翅膀只是虚影?辰安用意念控制翅膀扇动了几下,翅膀居然直接从墙上透了过去。看来真不是实体。

又一个疑问袭上心头,辰安把一旁柜子上的镜子拿了过来,镜子里,自己有一只眼睛呈现出纯粹的白色,甚至还在眼眶周围带起了阵阵白光涟漪,身后的翅膀也能看的清清楚楚。辰安把左眼遮住,镜子里的白光和翅膀瞬间消失,就和平常的自己没什么两样,这下终于明白了,翅膀只有自己在开启圣瞳的情况下才能看到,正常人是看不见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下疑问没有了。

无聊地打开手机上的日历,这才发现,明天就是阳历十五了,听白衣人说,好像有什么集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辰安躺在病床上,圣瞳已经收起,闭上眼睛,静静养神。半睡半醒间,一股莫名的力量感突然涌现出来,一瞬间就冲散了所有的困倦,身体似乎也有了变化,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挽起病号服的袖子,自己纤瘦的手臂上肱二头肌逐渐隆起,青筋和血管暴起,仅一会儿的工夫手臂就粗了一圈,肌肉的线条也变得十分明显,腹部也有肿胀感,撩起衣服,绷带下腹部的肌肉逐渐收紧,变得凝实,组成了整整六块清晰的腹肌,腿部虽然看不见,但也应该发生了类似的变化,虽然不敢相信,不过自己原本单薄纤瘦的身体居然真的变得强壮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身体强化?这效果也太强了吧!

还不止于此,面部传来一阵温润感,眼睛一热,一闭一睁过后,世界顿时变得明亮了许多,因为近视产生的不清晰感完全消失,脸颊上微微的灼热感转瞬即逝,辰安赶紧从一旁拿起镜子,这才惊讶地发现,他脸上的痘印痘痕,坑洼不平也全部消失了,整张脸光洁如初,肤色甚至都变白了几分!

辰安完全失神了,一会儿看看自己强壮健美的身体,一会儿看看自己恢复出厂设置的脸庞,就刚才短短几次呼吸的工夫,自己已经彻底脱胎换骨!

也就这短短几息的工夫,辰安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了一样,紧绷的身体瞬间脱力,瘫在了床上,嘴里还不住地喘着粗气。

这是梦吗?

狂喜之余,辰安心底却又涌起一丝惶恐,这几天的遭遇实在是太不真实了,有没有可能,这些都只是一场梦?只是临死前泡沫般的幻影?

然而腹部突然传来的疼痛立马就否定了他的胡思乱想,真实的钝痛把思维拉回了现实。

都是真的。

自己的未来从这一刻起已经走上不同的轨迹了。

还有很多东西在等着自己,不过现在,还是好好休息吧。

……

阳历十月十四日晚十一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睡梦里的辰安突然睁大眼睛,一种强烈的失重感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眼前漆黑一片,他只知道自己在极速下落。恐惧瞬间在心头放大,偏偏自己的身体还动弹不得。就这样下坠了不知多久,漆黑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抹亮色,渐渐放大,越来越大,最后完全被纯粹的白光所包围了……

“这便是新人吗?”“应该就是了,听前辈说过是个年轻小伙子。”

耳边传来一阵议论,意识逐渐回到体内,辰安只觉得自己躺在什么东西上面,还在一晃一晃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在冥河上!准确来说,是在冥河里的一叶小舟之上。

辰安坐起身子,本来是想站起来,但腿根本不听使唤,只好就这样坐着。

自己怎么在发光呀?辰安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正散发出缕缕白光,竟有几分神圣之感。

“欢迎你,新人,我是H省圣职者总管,白玺。”温和而又威严的声音响起,止住了辰安的胡思乱想。奇怪的是,这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辰安顺着声音望去,霎时间,眼睛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自己头顶大概两米处,悬浮着密密麻麻的挥动着翅膀的身影,居然有着百余人。这下辰安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应该就是那所谓的集会吧。

“不必拘束,同为圣职者那便是一家人,你先介绍一下自己吧。”还是刚刚那个声音,这次辰安找到了声音的主人。那人站在所有圣职者最前面,大概四十岁,器宇轩昂,但最令辰安吃惊的,是他身后舒展开的八只翅膀,与辰安的不同,他的翅膀带有精铁般的质感,锋利的如同利刃般,颜色也不是纯白色,而是更显高贵的月银色,散发出的光芒让辰安几乎不能直视。虽然带着温和的笑容,但侧漏出的威严与气势还是让辰安有点心惊。

这情形,让辰安想起小学在同学面前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那份心虚与胆怯。

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辰安从船上勉强站了起来。“呃,各位前辈们好,我叫姬辰安,今年20岁,现在是✘✘科技大学的学生。”说完鞠了一躬。

“✘✘科技大学啊,这还真巧,我还在发愁让谁来带着你,这下好了,尹老,这孩子就交给你了。”白玺笑容浓了几分。

“姬辰安,这个名字我听过。”一个略显苍老的身影从人群上空飞了过来,细细数去,身后赫然有着六只翅膀。那是一位老者,慈眉善目,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辰安只觉这人很眼熟,却没想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

“我倒是听说了一个无故旷课一星期的学生,想必就是你吧,我还想找你要个说法呢。”老者笑着说道。

“校长???”辰安终于是从记忆深处把面前的老人挖了出来,正是自己大学德高望重的校长大人。

“你的诸多前辈今后有缘分自会相见,白玺大人,先说正事吧。”尹老止住了这个话题,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白玺。

“好吧,那就先来说说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吧。”

“上次说的邪阵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

“小陈被攻击入院的事情也有了些眉目。”

“A市地下毒品交易愈加频繁,基本确定是有上位邪职者存在了。”

“欲奢及其党羽活动变得频繁了。”

……

辰安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毕竟初来乍到,约莫一个小时后,会议好像迎来了尾声,已经有人陆续离开,羽翼翻飞间,没过多久,就只剩下了辰安,白玺,尹老,还有一个大概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你好,我叫叶继龙,在你大学旁边的景龙酒店工作,之前也受过尹老很多照顾,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青年挥动着身后的四翼,向辰安笑了笑,便如同一束闪电般消失在了天际。

“辰安,这个先给你。”白玺取出了一本巴掌大小的书交给了辰安,“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在上面查,你就当做是新手教程吧。”

辰安接过,却感受不到一丁点重量。

“尹老,这孩子就交给你了。”白玺向尹老行了个晚辈礼,随后也挥动翅膀飞走了。

“那么,就先这样了吧,我等你回学校,到时候我们再详谈,我送你回去。”尹老说完,扬起手一挥,辰安整个身体直接飞了起来,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升上半空,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意识又渐渐模糊了。

……

凌晨一点。

辰安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上半身猛的挺起,大口喘了几口气。四周被夜色笼罩,借着从窗外透来的微光,可以分辨出病床的轮廓。

绵软地躺倒下,意识模糊间,辰安觉得自己手上攥着什么东西。

不管了,先睡吧。

时间来到第二天,辰安被护士小姐叫醒了。

“你现在要好好休息,晚上不能看书。”听着带着几分责备的声音,辰安有些懵,刚想用手挠挠头,却发现,手中有一本巴掌大小的书。这不是白玺给的那本吗,怎么会在这里?辰安干笑两声,不着痕迹地把书藏在了枕头下面。

接过递来的热毛巾,简单地洗漱一番,把粥喝光,听护士说,该换药了。

没过多久,一名医生走进了病房,看见辰安生龙活虎的样子,震惊之色难以言喻。

“受伤这么严重,三天居然就能正常吃饭了,我从医十多年,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医生在病床前蹲下,把缠在腹部的绷带解开,露出一道只有一指长的伤口。“怎么可能恢复这么快?这种恢复速度几乎是正常人的十几倍了!”医生几乎是惊叫了起来。

辰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知道必须要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可能是我身体比较强壮吧。”又干笑了两声,辰安急忙转移话题。“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呀。”

医生与一旁的护士对视一眼,“伤口基本没什么大碍了,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再观察几天,再住两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两天呀。辰安吐出一口气,有些心虚,不敢看医生的视线。好在对方也没有深究,换好药之后便离开了。病房内又陷入了寂静。

辰安从枕头下翻出那本小书,封面很厚,纸张应该是羊皮纸,摸起来很舒服。翻开书,一个字也没有,再往后翻几页,仍然一个字都没有。“无字天书???”这要怎么看?辰安犯了难。难道……

“圣瞳,开。”左眼再次睁开时,已经化为纯净的白色。

这次再看那本书。终于,有字浮现了出来,然而众多文字并不是老老实实在纸上待着,它们居然从纸上飞了起来,径直冲向了了辰安的大脑。

脑袋好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敲了一下,眩晕感,疼痛感同时闯了进去,待一切归于平静时,辰安已经瘫倒在病床上,不省人事了。

H省A市,一家古色古香的西装店在繁华的城市中心默默屹立着,相传,这家店从民国时期就已经在这里了,不足两百平米的店面,纯木质的建筑历经近百年风雨侵袭后已经留下了无法轻易磨平的烙印。早上九点营业,晚上九点谢客,仅由老板一人经营,却没出过半点纰漏,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年头。

晚上七点,深秋的暮色已经降下,店长优雅地坐在檀木椅上,一边抿着刚泡好的普洱,一边翻阅着当天的报纸。

厚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几道身影走了进来,领头一人约莫三十岁,身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西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也被精细地打理过,面容俊秀,脸上挂着一个令人颇具好感的微笑,身后还有四人,不过着装打扮明显没有前者那样端庄得体,神情淡漠,眼中隐隐透着凶光,最后进来的人直接将店门口的“open”翻了一面,变成了“close”。

阴冷的气息弥散,让并不大的空间温度骤降,就连原本柔和的灯光也带上了几分冷色。店长挑了挑眉,视线却并没有移向来人,“欢迎光临,几位是要定制服装吗?”

前面的西装男咧开嘴笑了笑,伸手抚向一旁的柔软布料,“真是好材料啊。”

店长并没有抬头,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诸位如果真是诚心诚意来定制服装的,我十分欢迎。”

听着店长这不咸不淡,并不像生意人的口气,西装男却一点也不在意,“这样的小庙里居然能见到您这尊大佛,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店长终于抬头了,目光如炬,仿佛穿透了西装男脸上虚伪的友善笑容,看清了藏在其下的冰冷寒意。

“这样的见面,不像是偶然啊。”店长又抿了一口茶水,缓缓起身,随着他站起,迈步,房内阴冷的气息竟如潮水般褪去,温度回升,一时间,房内被明显的分割成了两部分,甚至可以看到一条明暗分界线。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白玺大人。”西装男笑容收敛,目光在半空中与店长碰撞。

“幸会,欲奢大人。”店长语气冰冷地回应。

“这么多年来,你可给我们找了不小的麻烦啊。”西装男摘下眼镜,从上衣口袋中取出手帕,细细地擦拭起来。

“彼此彼此。”店长优雅地用餐巾拭去嘴角粘上的些许茶水。

店长与西装男身上的气势陡增,强大的压力仿佛实质般扩散开,在半空中碰撞在了一起,西装男身后四人都后退了半步。

欲奢一笑,伸出手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色的空间兀然出现,将服装店直接笼罩了起来。这是隔绝空间,让正常人无法看见店内的情况。

欲奢把眼镜收进怀里,前踏一步,眼里升腾起了飘忽不定的漆黑色火焰,身后八只黑翼同时出现。他的翅膀上也附着有黑色的火焰,将翅膀衬托得邪异无比,随着第八只翅膀上红色咒文亮起,释放出的滔天黑气把他的身形包裹住,定型后居然化作一身漆黑的铠甲,其上有灼灼黑炎翻腾跳跃。灵气化铠,八翼及以上圣职者与邪职者才能拥有的能力,能大幅强化自身的防御力,还能对各项属性产生增幅。

“一上来就出全力呀。”白玺笑着调侃道。

“你可不好对付。”欲奢一笑,第三只翅膀上的红色咒文紧接着亮起,一柄带鞘长剑凭空出现在手中。剑鞘由黑红两色组成,花纹精细而又华丽。灵气凝兵,三翼及以上才能开启的能力,会幻化成最适合自己的武器。身后四人也动了,黑光闪耀,竟又是四个六翼邪职者,黑气翻腾间,凝聚出刀,枪,斧,锤。

五人左眼化为纯粹深邃的黑色,五道阴狠的视线汇聚在白玺身上。

欲奢率先出击,第七翼血色大放,一来即是最强一式,邪剑上幽绿色鬼火大盛,凌空一挥,丈许长的剑芒骤然成型,极致的高温使得其周围的空间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只见墨绿色邪芒一闪,瞬间便是抵达了白玺跟前。

“你的这些伎俩对我可没用。”白玺轻笑,右手探出,明明只是虚握,下一刻,一柄月色长剑已经出现在了手中。

第七翼金色咒文闪耀,月色剑身上浮出一圈明艳的红色,剑尖划过空气,一道淡红色剑芒迎上了袭来的绿色邪光,两股迥异的能量碰撞,交融,最后归于平静。

见自己的攻击如此轻易便被化解,欲奢眼里多了几分戾色,“你们拖住他。”欲奢向面前四人使一眼色,自己则后退半步,身上邪气暴增,八翼中四五六七四翼血色咒文同时亮起,滔天血气喷薄而出,在他脚下居然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阵法,随着时间推移,大阵的颜色逐渐化为血红色,邪异无比,欲奢身处其中,将长剑横于身前,只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长剑之上,已有扭曲怪异的血芒出现。

“又是什么古怪的邪法呀。”白玺心头自语,眼神中却不夹杂丝毫慌乱。视线移向另外四人的时候,左眼已然化为纯净的灿金色,身后金色八翼舒展,第八翼上月色咒文亮起,一套纯金色,威风凛凛的圣铠赫然成型。

白玺风轻云淡,而前面四人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第六只黑翼上血光闪现,纷纷祭出了自己的全部本领。刀萦绕着诡异火焰,枪夹杂着青蓝色雷丝,斧附着有漆黑妖风,锤裹挟着怒啸狂沙,一同向着白玺袭去。

声势惊人的攻击,白玺却是不闪也不避,微微踏前一步,身后第五翼上隐隐有光芒闪动。

“无前。”

随着轻轻的吟唱,手中长剑光芒更甚,几圈金色符纹萦绕在剑身上,迎着袭来的四人一剑斩去。剑锋划破空气的音爆声让人头皮发麻,刃光一闪,四把武器直接被一刀两断,化作缕缕黑气消失不见,受到牵连,四名六翼邪者身后第三只黑翼直接破裂,然而这一击竟还未结束,剩余的剑气直接打向他们的身体。羽翼碎裂的痛楚,和四肢被生生碾碎没有任何区别,四人惨叫声都发不出来,急忙用仅存的翅膀护住身体,硬接下迎面而来的剑气。

翅膀不知道又碎了几只,四人直直的朝着墙壁倒飞而回,沿途撞到了不少货架,几声沉重的肉体撞击声后,随着几口鲜血喷出,直接不省人事。

白玺目光移向欲奢,却见他脚下大阵已然邪光大放。欲奢看都不看飞过去的几个同伙,肩头不住地上下起伏,此刻他的形象与初到之时可以说是有着天壤之别,脸上满是疯狂,两个瞳孔,本来只有一个是黑红色,现在,另一个也已经严重冲血,变为血红色了,“白玺,你输了呀,我这大阵成型,仅凭你的防御手段如何抵挡。”

一道道黑色光柱从大阵中猛然升起,那黑色,深邃得仿佛直击灵魂。

“归灵!”欲奢一声历喝,光柱瞬间破碎,化作满屋黑色星尘,后又剧烈收缩,渐渐附着在欲奢的黑色邪剑之上。欲奢瞳孔血红,紧握邪剑,等待黑色星尘吸收完毕。

白玺面沉如水,第四只羽翼咒文亮起,月色长剑附上一层蓝色华光。

“空明。”使内心完全静谧,让下一一次攻击绝对命中并提升下一击的威力。

第五翼咒文亮起,一圈金色符文萦绕在了长剑上。

“无前。”增加下一次攻击范围并提升下一击的威力。

第六翼咒文亮起,长剑变得虚幻,带起道道残影。

“雷疾。”增加下一次攻击速度并提升下一击的威力。

第七翼咒文亮起,金色光圈外一抹淡红色悄然出现。

“裁戒。”增强下一击攻击的穿透性并提升下一击的威力。

第八翼咒文再度亮起。

一边的欲奢血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疑惑,第八翼可是圣铠,难不成白玺要舍弃圣铠?

白玺并未理会他,轻声吟唱:“释甲。”身上的圣铠消失了,化为一缕缕圣洁的白光注入白玺手中的长剑内。那是舍弃自身所有防御,大幅提升下一击伤害的能力。

“欲奢,你还是小看我了。”白玺笑了,但他的吟唱却仍未结束。

圣芒大放,白玺的气势竟又一次飙升,身后八翼突然暴动起来,第八翼之下,有什么在萌动着。欲奢眼里出现了一抹惊骇,血红一片的视线中,略带几分虚幻的第九翼赫然出现了。

惊恐,嫉妒,不解,不甘,众多情绪让欲奢面容变得极度狰狞,阵阵野兽般的低吼声中,一道暗红色长约三米的剑芒骤然成型,径直朝着白玺斩去,沿途居然还带起怨魂猛鬼凄厉尖叫之声。

白玺身后,第九翼咒文也亮起,长剑上所有光芒融合,一阵波动后,灿如当空曜日,神圣的光辉荡开,剑身周围的空间隐隐变得扭曲。

“灭煞!”使下一次攻击附带上对邪恶力量有着绝对破坏性的神圣属性,并大幅提升下一击威力。

一剑挥出,邪祟退散,魍魉尽灭。

剑气延伸,跨越数十米,但凡被波及到的事物通通被一刀两断,布料木屑乱飞,最后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深约一寸的剑痕。

站着进来的五人,除了一个脚步踉跄着勉强能挪动步子,其余四人都是爬着离开的。

看着满地狼藉,白玺苦笑着轻叹几声,今天是要提前关门了。

“幸好前几日突破了枷锁达到了九翼,不然可就麻烦了。”

“还要给姬辰安做衣服,不过那小子也快出院了吧……”

辰安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再看看时间,居然到了早上十点钟,这一下直接昏过去了两个小时。

最后的记忆是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脑子,深吸一口气,将心神完全沉浸在大脑里的信息中。一个光点醒目地在一片漆黑中闪烁,辰安的神识向那个光点探去,那个小点逐渐变大,最后居然变成了一本书的形状,更神奇的是,这本书与辰安拿到的那本一模一样,而那本书却消失了。像是感觉到了辰安的困惑,书页慢慢打开,一排排金色的小楷出现在了略有几分泛黄的纸上:

有缘人,能阅读到这本书,说明你已经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圣职者,圣职者的使命是维持现世的阴阳平衡,多行善事广助人,镇收邪祟净魑魅,望你能早日成为一名能独当一面的圣职者,在今后的圣职者生涯中能够有所作为。

读完第一页,辰安眉头就皱了起来,这种感觉跟自己当初读录取通知书时没什么区别,要成为社会主义优秀接班人,要努力成为独当一面的新时代好青年什么的。

收起杂念,继续往后看。

圣职者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现世守护者,圣职者能力的强弱可以由羽翼的数量来衡量,从一翼到十翼,每增加一翼,灵力储量会增加到原来的三到五倍。灵力是圣职者力量的源泉,可以用于释放各种技能,还可用于防御,控制等诸多领域。每获得一翼会有一次刻印的机会,在羽翼上刻印独有的技能或天赋,其中,第三翼必定是幻化武器,第八翼必定是幻化铠甲,现在,立刻送你前往神圣文库,进行第一次刻印。

金色的文字在这里止住,就在辰安疑惑它会怎么送自己前往神圣文库时,无数金色文字离开书页悬浮而起,缓缓将辰安的神识包裹住,还没等辰安反应过来,失重感就已经传来了,双足无法触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猛然间袭上心头,窒息感几乎同时出现,他开始惊慌地挥舞手臂,张大嘴巴像一个溺水者般发出无声的惊叫。

已经是第二次了,不过辰安心里的恐惧仍没有半点儿削减。

在无尽的黑暗中下坠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是着地了,整个人平铺在了地面上,但却意外的没有半点疼痛。

身体居然异常轻巧,没费什么劲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自己的翅膀也直接显型。有了先前开会的经历,辰安现在知道这是灵魂状态。

“真是本坑爹的书。”辰安骂骂咧咧地抬起头,可当他看见眼前的建筑时,已经震惊得什么也说不出了。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两扇擎天之门,门为纯金色,说不出的厚重与高贵,上面画着可能是神兽之类的东西,还刻有许多古代文字。在这天门之下,一种渺小感油然而生,甚至产生不了想要一览其全貌的冲动,仿佛这种连想法都是对神迹的亵渎。

两束炽热的目光从左右两个方向居高临下地洒下来,辰安的身子又矮了半截,下意识地就想要去擦不存在的冷汗。战战兢兢地移动目光,忍住强烈的想要跪伏下去的冲动,终于是找到了视线的主人。

巨门两侧,两尊足有数百米高的石狮子伫立着,大口獠牙,口含彩色宝珠,那两双眼瞳犹如探照灯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脚下蝼蚁般的辰安。说是石狮子实在是太不恰当了,不同于辰安在现世见过的任何一座石狮子雕像,这两尊色彩鲜明,威风八面,身上釉彩熠熠生辉,没有半点石头的僵硬笨拙,反而是那双锐利的瞳孔,让其宛如活物。

“咚——”空灵的钟声在这格外宁静的空间中响起,似乎撞进了人的心中,杂念瞬间便被涤荡而尽,久违的恬静与安闲感让辰安眼神都清澈了几分。

两扇参天巨门在钟磬声中缓缓打开,藏不住的璀璨金光从门缝中钻出,由细细一束逐渐变宽,等到巨门完全打开之时,辰安已经完完全全被金光所淹没。满眼都是灿金色,古老神圣的气息传出,还未迈步,敬畏之感已然让辰安心头不住地颤抖起来。

待得眼睛逐渐适应强光,辰安抬头四顾,纵使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仍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纯金色的地板,纯金色的雕梁,高达百米,足有十人合抱粗细的巨柱间隔着伫立,再走近一点,是一排排排列整齐的巨型书架,宽约两米,高度却是直达屋顶,许多背生羽翼的身影悬浮在空中从书架中挑挑拣拣,忙忙碌碌却又和谐一片。

突然,辰安肩头被轻拍了一下。“新人呀。”温和的声音从后方传出。

“一翼,连咒文都没有……”后面那人自顾自地说着。

“呃,你好——”辰安有些不安,又有些尴尬。略有些僵硬地回过头,辰安看见了一个一身白袍,长发飘飘,手执一卷竹简的儒雅中年人,黑须黑发,脸上挂着温和笑意,让人颇感亲切。

“抱歉,忘记介绍了,这里是神圣文库,我叫逸相。遇见即是缘分,让我来协助你完成第一翼咒文的铭刻吧。”话语中满怀歉意,但辰安仍能从声音里分辨出一丝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威严。面前的男人,身后没有一只象征实力的翅膀,但隐隐透出的压迫感让辰安都有些喘不过气,这人恐怕不会弱于白玺大人。

“每个人的造化不同,所能得到的能力也不同,能力的强弱,数量自然也因人而异。”逸相缓步在前面走着,一路上给辰安解释着,“第一翼的能力少则一个,多则三个,且多为天赋技能,一旦刻印,便如同自己的本能一般。”说着说着,逸相停下了脚步,“解释的也差不多了,我这就带你去刻印室。”

逸相袖袍挥动,一个直径两米的光阵瞬间在脚下成型,纷繁复杂的明艳线条相互交织,白色强光大放,光柱包裹住两人身形。辰安眼前光影闪过,再一定神,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与刚才金碧辉煌,流光璀璨的大堂不同,这个房间灯光不甚明亮,空中有无数宛如繁星般明灭不定的光点,给人静谧而又神秘之感。

逸相袖袍又是一挥,一个蒲团模样的东西在房间正中升起,隐隐泛着柔和的温玉光泽。

“你先坐上去,感受体内灵力的流动。”逸相在一旁盘膝而坐,但只要细细观察,便能发现,他双脚其实离地半尺。

辰安点了点头,走过去盘腿坐下,刚一接触到身下的垫子,一股奇异的力量感从背后翅膀流淌而出,在筋脉之中穿梭,浑身一阵麻痒感,几乎维持不了坐姿。

“凝神,调息,稳住心神,试着去控制它。”逸相一眼看破发生在辰安身上的状况,出声提醒。

辰安眉头紧锁,先放慢呼吸的节奏,深呼吸几次,气息逐渐变得平缓。将心神沉入体内的变化中,感受着四处乱撞的缕缕能量波动,阻截,疏通,引导,随着时间推移,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逸相嘴角笑意更浓,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辰安。

“将灵力汇聚到圣羽之中。”看到时机已经成熟,逸相发出进一步指示。

在辰安精神力的调度之下,刚才还横冲直撞的灵力现在已然平静下来,虽还做不到如臂指挥,但让它们全部集中在翅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没过多久,在辰安的不懈努力下,灵力完全被收束在了翅膀里。起初桀骜不驯的灵力也终于变得听话懂事。

“开眼。”逸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负手而立,面色严肃。

“圣瞳,开!”辰安心里默念,再度睁眼时,才发现,半空中竟全是金色的古老文字。或许这才是这个房间本来的面貌吧。

悬浮在空中的文字一点点收拢,化为一个金色的茧将辰安包裹在其中,柔和的波动传出,迎合着辰安逐渐平稳的心跳。

“用心感受这些文字,选择最与你契合的,不要勉强。”逸相的声音好似就在耳畔,指引着辰安。

再深呼吸一口,辰安将心神完全沉浸在文字的海洋中。一个个形态各异却同样唯美的金色文字在眼前调皮地跳动着,虽然不认识,但辰安能感受到冥冥之中有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将他与这些文字连接着,只是有的线脆弱,有的线坚韧。

无形的波动以辰安为中心荡开,无数丝线瞬间破裂,包裹周身的金色光球瞬间黯淡下来,还剩下的文字仅为最初的十分之一。又一轮更强的波动传出,辰安仿佛都能听见琴弦被扯断的声音,这一次剩下的又只有刚才的十分之一,还没有结束,第三轮的冲击似乎已经化为实质,已经不剩下几个的金色文字中又有被震飞出去的,最终,辰安睁开眼,只看见眼前仅剩的九个古代文字。

“是你们选择了我吗。”辰安低声自语。

“是你成就了它们。”逸相微笑着,说出一句辰安听不太懂的话。

“试着去触摸它们吧。”

听到逸相的指示,辰安伸出手来,缓缓探向其中一个悬浮着的文字,刚一接触的瞬间,一股灼热从指尖传出,刚刚那个文字散为一捧金色光点,朝着辰安背后羽翼冲去。背后一阵灼痛紧接而来,辰安回头看去,自己白色的翅膀上有金色的笔画出现,渐渐勾勒出文字的形状,那场景,就如同有人在他翅膀上临摹一般,只几次眨眼,第一个文字已经刻印完毕了。

明白了方法,接下来也只不过是照葫芦画瓢,没多久工夫,九个文字全部印在了翅膀上。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辰安脑海中,刚才的九个字同时出现,全部破碎,光点组合,排列,最终变为一排排汉字。

第一个能力,危险感知。一个非常实用的预警能力,能提前感知到危机与杀意,并让身体进入战斗状态。

第二个能力,圣灵体质。让自身灵力带上神圣属性,对邪恶能力杀伤力大幅提升,自身免疫大部分负面效果并强化灵力回复速度与自愈能力。

“极品天赋啊。”一旁的逸相眼里难掩那份喜色,甚至还带有几分艳羡。“圣灵体质,所有圣职者梦寐以求的天赋啊。”

听到逸相这样说,辰安心里也有了几分激动,沉下心来继续往下阅读。第三个能力————

辰安惊讶地发现,记载在此处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后文,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逸相。

谁料逸相居然也是一脸困惑,正低头踱步皱眉沉思着。

“咒文不会说谎,你的第三种能力肯定是存在的,只是有什么原因,让它现在还无法开启。”思忖良久,逸相还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

辰安一阵无语,本来以为会是一个更强大更无敌的天赋,结果直接跟没了没什么区别。

“你也不要灰心,或许只是时机还未成熟,等今后缘分到了,自然也就知道了。”逸相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高人形象,淡笑着劝慰辰安。

辰安点点头,“多谢了,前辈。”向逸相鞠躬道谢。

逸相笑着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神圣文库随时开启,这里可以查到从古至今几乎所有圣职者的手书,如有疑惑,可以随时来访。”

将辰安送出房间后,逸相便欲离开。辰安赶忙叫住他,挠着头,有些尴尬地问到:“前辈,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听到辰安的问题,逸相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我这记性,把这事给忘了,你现在还是一翼,没法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说完上前几步,走到了辰安身旁,“想要回去,还得依靠外力。”

“什么外力?”辰安有些没弄明白逸相前辈话里的意思,下一刻,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后背心处。

“呵呵。”耳边传来逸相的轻笑声,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辰安整个身子直接腾空而起,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朝着斜上方飞了出去。

地球的引力显然影响不了这个地界,辰安的速度没有任何要降下来的迹象,黑色的天际在眼前不断划过,越来越深邃,不过其中好像夹杂着一些细小的光点,只是实在太快了,没来得及去留意。而辰安的意识在周遭无尽的黑幕环绕下也开始模糊。

身体越来越轻,已经感受不到重量了。

不仅是重量,辰安已经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了……

神圣文库,刻印室旁。

刚刚送走辰安,逸相还没走几步,便遇到了一个背生七翼的人,那人看起来很是慌乱,一看到逸相,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低头行礼。“逸相大人,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半路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新人,便帮他完成了第一次刻印。”逸相浅笑。

“这种小事何必劳烦您。”来人语气里满是无奈,“对了,白玺大人求见,说是有邪职阵法的消息要汇报,请您前往议事厅。”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逸相也不再多说,袖袍挥动,身形逐渐变得虚幻。

…………

神圣文库,顶层,议事厅。

这是一个约莫二百平米的房间,虽说面积不是很大,却巧妙的把低调与奢华结合在了一起。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墙壁,只有走近了才能发现其上紫金色的龙凤彩绘,就连暗金色的地板上也有不同的美丽雕刻,足以让十人围坐的原木桌此时已有三人就坐,房内还有一人,没有落座,只是在靠近门的一侧默默站着,头微微低着,不去看上座的几位。

“抱歉,久等了。”逸相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身形已然出现在了房间内,向坐着的三位点头示意后,找到位置坐下。

“既然人到齐了,那就进入正题吧,白玺,有什么发现吗?”开口的是一个白发白髯的老人,模样虽然苍老,精神却格外矍铄。

白玺点点头,将自己与欲奢一行人交战以及欲奢最后使出的鬼噬大阵向四人进行了说明。

“按照你的意思,那阵法可以将多只羽翼的技能融合,进而产生更恐怖的威力吗?”听完白玺的描述,那老人旁边,一名身着华贵紫色长袍,四十左右岁的妇人发问道。

“正是如此,属下认为此阵十分危险,必须加以重视。”白玺面色严肃,郑重地点点头。

“依你之见,那阵法能有什么程度的增幅?”另一位身着青衣,手执纸扇的儒雅男人也问道。

“若我仅用八翼之力,恐怕必须用出释甲才能抵挡。”

听到白玺的回答,众人脸上都动容了。白玺的多技能叠加能力在圣职者中十分罕见,一对一在同级之中几乎难寻敌手,八翼时,白玺五翼技能叠加爆发出的威力甚至不输给九翼圣职者第九翼技能。

“缺点呢。”逸相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消耗极大,应该是只能使用一次的能力。”白玺在一番思考后给出了答案。

“确实很棘手啊……”

……

辰安又一次惊醒,这已经是这个早上的第二次了,而这一切都与那本新手圣职者教程有关。有些疲惫地再度躺下,看下时间,该吃午饭了。

温柔体贴的护士小姐十二点准时推门而入,给辰安送来了午饭。

“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住着也没什么意义,什么时候能给我办理出院手续啊。”辰安一边吃饭,一边向护士询问。

“这……得让医生来做决定。”一时间护士也有些为难,“我帮你联系一下医生,让他提前来看看你的状况吧。”

吃完饭,谢过了护士,辰安又钻进了被窝里,迷迷糊糊的竟然又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走进病房,轻轻拍了拍睡着的辰安,“你好,我来看看你的恢复情况。”

辰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从床上起身,露出腹部的伤口。

医生缓缓拆掉纱布,当看到辰安几乎痊愈的伤口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久以后才回过神来,“我从医十多年,从没见过恢复速度这么快的人,这太惊人了,我认为这有进一步研究的价值。”

看着医生火热的目光,辰安背脊一阵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刚想说点什么转换话题,门被推开了。

“崔医生,这个病人交给我吧。”声音清朗富有自信。循声望去,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

“主任。”崔医生向那人打了个招呼。辰安心里一惊,从崔医生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明显的敬意,能收获比自己年长者的敬意,这个年轻主任绝对不简单。

“这个病人交给我吧。”来人又重复了一次。

崔医生虽然不愿,可领导发话也不得不听,点点头,悻悻地离开了,离开前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辰安几眼。

主任走到病床前,看了看辰安的伤口,“确实可以出院了,我帮你办理出院手续。”透过口罩,辰安可以看到他温和的笑意。当两人目光相撞时,一股奇异的亲切感传来,辰安的圣瞳竟直接开启了,也让他看见了面前的男人身后舒展开的五只洁白翅膀,这下辰安才恍然大悟。

男人又递给辰安一个大大的布袋,“这是白玺大人托我给你带的衣服,不要急着拒绝,每个人都会有一套的,全是白玺大人送的见面礼吧。”

辰安接过布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居然是一整套西服。白色带着淡蓝条纹的衬衣,米黄色布料柔软舒适的背心,纯黑色带着古典气息的外套,用料做工都极其细致,一看就是上等西服。一阵暖意悄然从心底浮起,耳边响起白玺说过的话:圣职者都是一家人,这句话果真不假。

收拾好行装,穿上笔挺的西服,拿上自己如今的全部身家一万一千块钱,辰安终于是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第二天,又是那个车站,不过这次没发生什么意外。傍晚六点,辰安终于是回到了学校,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熟悉的门卫,分明只有十天不见,却有一种恍如隔世,再世为人的感觉。

脱去过于显眼的西装外套,辰安直接前往校长室。

校长室内,尹老正一边品着紫砂杯里的茶,一边悠闲地读着报纸,听到敲门声,回了句请进,视线从报纸上移到了来人的脸上。

“等你好久了。”

“……”

来者正是姬辰安,被校长盯着,他只觉得浑身各种不自在。

校长为辰安沏了一杯茶,“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吗……”辰安在尹老对面坐下,把自己现在的处境给尹老说了一遍,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甚至还有几分颤抖。

“这样啊。”尹老目光愈发柔和,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也不禁感叹起人生百变,世事无常。

“学校会考虑你的情况,每个月会给你一些补助金,但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更多的也没有办法,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尹老看向辰安,开口问到。

辰安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擦擦泛起雾气的眼睛,再度抬头时,眼里已满是坚毅。“我想自己去打工,赚自己的生活费。”

尹老眼里多了几分赞许与欣慰,“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就放心了,你旷课的事情我会帮你压下去,赶紧把落下的学业补回来,学校里也有一些事在等着你。”说到最后,尹老露出了一个老狐狸般的笑容。

辰安可没有看见尹老神态的变化,心里大喜,感激地点点头,“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样甚好,不过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也一定要来找我。”

出了校长室,辰安感觉轻松了很多,这么久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也散去了大半。生活还要继续,学习也还要继续。

迈步向宿舍楼走去,自己的第二个家。

宿舍楼至少也是父亲辈了,灰白色的墙壁,有的地方还能隐隐看出原来的白漆,八层楼高的建筑没有电梯,辰安住的是五楼。

五零三宿舍门口,辰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我回来了。”只说了四个字,但对于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兄弟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卧槽!”

“尼玛!”

“✘✘”

可能正在打游戏的三个室友从椅子上直接蹦了起来,看清楚确实是辰安后,直接一齐扑了过来。

“你他妈这么多天跑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

“啥也不说就走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你还知道回来!”

听着兄弟们的责备,辰安的伪装也终于是卸下了,一把搂住三人,没说出一个字来,眼角却早已湿润了。

简单介绍一下室友,黄毛,大名陈捷,染了一头金发,大家都叫他黄毛。身高体壮,热爱运动。

眼镜,大名张晓波,文文静静,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只有在室友面前才会外向一些。

三木,大名吴森,名字里有三个木,关系好的人都叫他三木。

四人性格迥异,却和谐相处,宿舍生活也一直轻松愉快。

连辰安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笑了,而且笑的很真实,很开心。

既然老天给了自己悔过的机会,那便让自己的未来变得更精彩吧。

“为了庆祝小安回来,今天喝个痛快。”三木拿出自己珍藏的二锅头。

“喝这个会出事的,还是喝啤酒吧。”眼镜连忙摆手。

“行,那就去买一箱。”

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了些许醉意。黄毛摇头晃脑,眼神迷离,大着舌头问道:“小安,这些天你都干嘛去了。”说完还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辰安举起酒瓶,把剩下的小半瓶啤酒一饮而尽,“碰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

三木看辰安瓶中酒见了底,又开了一瓶递过去,“管他的,平安回来就好。”

最后,只有辰安是站着的,其他的几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微笑着摇了摇头,辰安把几人扛上床,这才睡下。

尹老说的事情会是什么呢,辰安望着夜色下的天花板,想起了尹老今天的随口一提,不觉间已经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一看时间,快十一点了。辰安心想糟糕,今天原本预计是要去找工作的,直接耽误了小半天。刚想给室友打声招呼,好家伙,全都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辰安苦笑,轻手轻脚地梳洗一番,整理好衣着,拿上西服外套,轻着脚步离开宿舍,径直朝学校外走去。

对找工作这件事辰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没学历没经验没技术,高端的活自然是干不了,扫地当清洁工之类的虽然可以做,但太耗时,而且工资也低,实在是不适合。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去干干服务业,找家餐馆打工之类的。

第一家,是一家面馆,招一个小工,月薪一千五。辰安进去说明来意,老板娘上下一阵打量,啧啧直摇头,“小年轻干不了这活。”就这样,辰安被赶了出来。

第二家,是一家小超市,招一个晚班收银员,月薪一千八。辰安刚进去,和老板刚聊了几句便忍不住要离开了。妈的,一个破超市的收银员居然还要本科学历。

第三家,是一家大超市,也是招收银员,月薪三千。为了避免刚刚的尴尬发生,辰安特意留意了学历的要求,居然只要高中学历。走进面试中心,前面还有几个人在排队,辰安也不急,找个位置坐下。

“你好,请自我介绍一下。”应该是经理的人向第一个人发问。

“你好,我毕业于✘✘科技大学(很牛逼的学校)金融系,想找一个可以积累经验的机会……”

辰安吞了吞口水,现在竞争这么激烈的吗。轮到第二个人了,“你好,我毕业于✘✘工业大学(也是很牛逼的大学),也是想要找一个可以积累经验的机会……”

太卷了。辰安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深秋的风抽在身上,冷意从脚底升起,顺着双腿蔓延上腹部,让辰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辰安满面愁容,快三小时了,一无所获,腹部的空虚感让他倍感难受,轻叹一声,还是要先找家饭馆填饱肚子。

走着走着,一阵嘈杂吸引了辰安的注意力,寻声望去,是一家颇具规模的酒店,似乎发生了什么,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酒店大门旁看热闹了。费力挤进人群,听着周围的议论,辰安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喝多了,在酒店闹事,口出恶言不说,还四处打砸,眼看酒店一楼都被祸害的不成样子了。服务员们都只敢远远在楼梯上观望,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突然,一众服务员之间分出一条路,一个比寻常人高上一整个头,如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径直朝着那醉汉走去,比常人大出许多的步子只几个眨眼的时间就来到了醉汉跟前,却只是在原地站定,不言也不语。纵使一言不发,那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还是宛如实质般压向了离他仅几步之远的醉汉。醉汉嘴里污言秽语一刻没停,可当他一回头,纵使带着酒意,仍被这强壮如狗熊般的男子吓得蹬蹬后退几步。待那醉汉回过神,胸中恼怒更甚,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抄起旁边一个酒瓶,向着面前的男人砸去。

男人眼皮抬了抬,却是不闪也不避,只听清脆的酒瓶碎裂声响起,瓶子正中他的肩膀,在空中散成了一朵花。男人却仿佛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比正常人粗上两圈的手臂搭上醉汉的肩膀,直接把他提了起来,那醉汉双脚在空中一阵扑腾,但无论他如何挣扎,丝毫没有能够挣脱的迹象。在醉汉挣扎的这会儿,壮汉另一只空闲的手从兜里翻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个笑容,“喂,夜玄哥,我是继龙,有个人在我家酒店闹事,损坏酒店财物,现在已经被我控制住了,你派几个人来处理一下,好好好,麻烦了,谢谢。”做完这一切,壮汉像拎小鸡一般把醉汉抓住,往门口方向走来,见这么多人围观,眉头皱了皱。众人见好戏收场,也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一会儿的功夫,只剩下辰安一人了。

辰安在见到壮汉的时候就已经惊讶得怔住了,这也许就是缘分吧。

警车没过多久就到了,警察和那壮汉好像认识,没说几句话,把醉汉双手铐上,押上了警车。送走警车,壮汉朝辰安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辰安一笑,走上前和他握了握手,“前辈,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哈哈,让你看笑话了。”

没错,这个壮汉就是当初在圣职大会时,与辰安有过一面之缘的叶继龙。

“吃午饭了没有?”叶继龙问辰安。

“呃,还没有。”辰安干笑一声,他其实很不想这样回答的。

“正好,我也没吃饭。”叶继龙言语中多了几分喜色,“一起来吃点吧。”

事已至此,辰安也没办法拒绝,跟着叶继龙进了酒店。

叶继龙在一楼角落大堂的角落里找到一张完好的桌子,让辰安先坐下,自己进了后厨,只一会儿功夫,端着两个大盘走了出来。

“都是些家常菜,没什么好招待的。”放下菜盘,叶继龙挠了挠头,对辰安说道。

“没有的事,已经很不错了。”辰安连忙摆手。实际上辰安这番话也并非完全出于客套,两盘菜,一盘番茄炒蛋,一盘回锅肉,虽说都是极其平常的菜肴,但今天这两份不管是香味,色泽,亦或者是装盘都让人食欲猛增。

叶继龙憨厚地笑笑,回后厨拿出两副碗筷,再打来满满一盆米饭,给辰安和自己盛上两大碗饭后与辰安面对面坐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叶继龙一边大口吃饭一边问道。

“昨天晚上,刚回来。”辰安咽下嘴里的肉片,回道。

“你学校离这里不是挺远的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辰安回想今天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叹了口气,把自己正在找工作的事告诉了叶继龙。

“你还在上学吧,家里应该会给生活费吧,还是你要挣点外快?”

辰安神色黯淡了些许,“我父母不久前出了意外,我现在得自己养活自己……”话没说完,可辰安相信叶继龙已经理解了。气氛沉静下来,好一会儿两人都一言不发,只是埋头吃饭。

还是叶继龙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无言的寂静,“到这里来干吧,不说能过得多好,维持每个月的正常生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辰安摇了摇头,尽量避开叶继龙认真的视线,“我一没本事,二没经验,实在是难以胜任。”

“我知道一个你绝对能干的工作,正巧我们这里就缺一个你这样的人才。”叶继龙逮住了辰安四处躲闪的视线,用十分严肃的口吻说出了这番话。

虽然极其细微,叶继龙还是察觉到了,辰安眼睛里的光芒亮了一些。

“你的身体想必已经得到了强化,现在肯定很有力气,胜任这项工作毫无问题。”叶继龙顿了顿,“我们酒店每天要处理很多肉制品,切块,碎骨之类的,费时又费力,一般人处理起来时间可就长了,但如果是你,效率肯定能大大提高。”

辰安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工作很简单,就算没经验也可以做好。”叶继龙继续劝说。

辰安毕竟只是一个还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没法把心思完全藏在面具之下,这一刻,他心里明显地动摇了。

“不用怕会给我添麻烦,我会帮你熟悉工作的。”叶继龙把胸脯拍的啪啪响。“既然这样,那就决定了。”

辰安心跳的速度很快,他只觉得身体涌起一股莫名的燥热。这样的工作,他实在是没办法拒绝,他现在迫切得需要这样一份简单而又稳定的工作。

“不过前辈,真的可以吗?”辰安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他能发出这般细若蚊蝇的声音。

叶继龙听到了,也听出了辰安话语里真正的意思。“没关系的,酒店老板是我老子,我给他说一声就行了。”

“……”辰安有点无语。

“对了,前辈,我每天只有下午五点之后才有时间,这样没关系吗?”辰安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出了很重要的一点。

“我理解,学业才是最重要的,不过也正好,可以为晚饭做准备。”

“周一到周六从五点工作到十点,周日给你放一天假,一个月这个数,可以吗?” 语毕伸出四根手指。

四千!一个月四千!这可远远超过辰安的想象了,虽然知道是前辈在照顾自己,可这还是太离谱了。

辰安直接从板凳上蹦了起来,慌忙摆起手,“不行不行,太多了。”

“那三千八?”

“也太多了!”

“那三千五吧。”

辰安继续摇头。

“三千二?”

辰安还是摇头。

“三千。”

辰安还想摇头,叶继龙眉头一竖,语气里带上几分佯装的怒意,“三千,这是底线,不能再少了,传出去都得让人怀疑我们酒店的档次。”

没办法,最后辰安只得答应,一个月三千,虽然他自己仍然觉得太多了,但想起叶继龙破绽百出的怒容,也实在没有办法误了别人一番好意。

这简短的谈话居然让辰安感到几分不真实。物欲横流的世界中,能遇见这样照顾自己的人实属不易,更何况这人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

辰安心里从刚才就开始构思感谢的话,可嘴张了张,却说不出半个字,大概是喉头哽住了。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冰冷如铁,不会再被什么所感动,如今看来,还是想多了。

手指不着痕迹地扫过略有几分湿润的眼角,低下头往嘴里灌饭,让内心的动摇顺着食道咽下去,再度抬起头,辰安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么前辈,请多多指教了。”

“嘿嘿,好。”叶继龙大笑几声,随后起身,往后厨走去,没过多久,左手拿着两个酒杯,右手拿着一瓶二锅头又走了回来。

“喝酒吗?”

“呃,一点点。”虽说不想在外面喝酒,但辰安还是答应下来。

叶继龙反手就给辰安满上了,浓烈的酒精味进入辰安鼻腔,让他不由抽了抽鼻子。

第一杯是辰安敬叶继龙的,活了小半辈子这还是第一次打心底里想要给一个人敬酒。嘴唇碰触到辛辣的液体,任其流入喉咙,带起一串烧灼的疼痛感,一直到腹部,难受之中却又夹杂着几分快感,让辰安联想到自己目前走过的小半生。

“谢谢。”想了很多感谢的话,可总觉得有些做作和虚伪,最后还是吐出了最简短的这两字。

叶继龙只是笑了笑,仰起头,把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待会儿去熟悉一下工作吧,顺便认识一下同事。”

“嗯。”

“你这身衣服得换换。”

“哈哈,当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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