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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神大人的摆烂夫君

爱喝茶的柠檬著

其他类型连载中

妖神百里雅作为神界最高天赋者,因为当腻了神主,去了妖界,一路打打杀杀,不小心成了妖界的主人。在她眼中没有责任,只有无聊,成为妖主之后,她去人间玩耍,遇见了一位叫做宁无边的人类少年,一心只想骗他当自己的夫君。宁无边灵魂纯净,被不少恶灵觊觎,天生阴阳眼更让他在恶灵眼中变得有吸引力。宁无边艰难混到十六岁,却从没放弃活下去,直到遇到百里雅,他发现自己,似乎可以摆烂了……

主角:百里雅,宁无边更新:2024-03-04 11:2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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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百里雅,宁无边的其他类型小说《妖神大人的摆烂夫君》,由网络作家“爱喝茶的柠檬”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妖神百里雅作为神界最高天赋者,因为当腻了神主,去了妖界,一路打打杀杀,不小心成了妖界的主人。在她眼中没有责任,只有无聊,成为妖主之后,她去人间玩耍,遇见了一位叫做宁无边的人类少年,一心只想骗他当自己的夫君。宁无边灵魂纯净,被不少恶灵觊觎,天生阴阳眼更让他在恶灵眼中变得有吸引力。宁无边艰难混到十六岁,却从没放弃活下去,直到遇到百里雅,他发现自己,似乎可以摆烂了……

《妖神大人的摆烂夫君》精彩片段

"抓贼啊!"一声嚎叫穿破嘈杂的人群,喧闹的街道上人们纷纷驻足,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奔跑在人群里,看似莽撞与慌乱,却没有撞上任何一个行人,她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一张脸天真浪漫,还有些稚气未脱,虽在被追,但是那双大眼睛里都是狡黠,没有一丝慌乱。后面追她的是卖糖人的大叔,手里还拿着一个没有捏完的小糖人,为了追人,连摊子都不顾了。

少女转的很快,七拐八拐便甩掉了那个人,驻足看热闹的行人虽然有心帮忙,可还是没有抓到她,稍远一点的行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巷口,身后早就没有了糖人大叔的身影,她手里拿着的糖人是一只狐狸,她很喜欢狐狸,以前还养了一只,后来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叫百里雅,今年真正的年纪是十一万七千岁,是妖族的妖主,妖族创世于神界之后,她是第二任妖主,第一任妖主应当算得上是被她气死的,多年前她初次到妖界,因为无聊,就找妖族的生灵打架,打了好几年,她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妖主候选人,她本想继续找妖主挑战,但是奈何妖主年纪太大了,还没等到和她打架,就撒手人寰,所以她不得不接下那个位置,如果当时她答应的快一点,妖主可能还不会死的那么快。

她不喜欢当妖主,更不喜欢前一任老妖主一直碎碎念念让她当。

所以在她当了几万年妖主之后,她决定跑路。

刚到人间,她喜欢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给钱,钱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所以她看中那个糖人之后,拿了就走了,那个人非要追自己。

百里雅舔着小糖人,歪着头,看着巷口里正在被一个鬼威胁的少年,觉得很好奇。

那个少年看起来年纪比她大,他站在阳光里,头发像寻常男子那样挽着,却能清晰的看见几缕头发已经乱了,他的唇很薄,一直紧紧的抿着,都快成茄子色了,他穿的衣服是灰白色,上面还有好几块污迹。

他的脸可真好看。

少年虽说整个人都透着狼狈,但是他的五官是难得的精致,眉骨分明,鼻梁高挺,就像那巍峨正气的山脉。

那鬼是一身黑斗篷,裹在墙角的阴影里,在跟少年说着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转过头来看向了百里雅,百里雅这才看清了那鬼的样子,是一个中年人,约莫四十几岁,整张脸惨白,嘴角还留着一丝血迹,百里雅微微皱眉,这种鬼,一般都是被毒死,然后不甘入轮回,非要纠缠在世间的。

“我不是很想多管闲事,但是呢,你再缠着他,他也快死了。”百里雅咬了一下糖人,天真的指着那个少年,清脆的开口。

无论是少年还是鬼,几乎都变了脸色。

少年眼里更多的是诧异,而那鬼也是。

“你什么意思?”少年开了口,他的声音原本应该是很好听的,或许是惊讶于百里雅的话,多了几丝颤抖。

百里雅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眉毛,向他们走了过去,尽量不去看那中年鬼,她觉得那个人太丑了,“你。”百里雅又指了指少年,放大了声音,“快死了。”

“你不能死,死了谁帮我?”那中年鬼有些慌乱的开口。

百里雅这才知道,原来是中年鬼有求于少年,并不是威胁他,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少年快死了。百里雅在少年身上看见了黑白两股光芒,白光很容易理解,他的灵魂纯粹,所以已经到了超越人界的地步,他在任何非人生灵的眼中都是发着白光的,而那股黑色是代表他的生命在一点点被吞噬,当黑色完全覆盖他整个身体,他就彻底死了。

只是百里雅很好奇,为什么有人类可以看见鬼魂,这种不正常的存在,鬼界竟然没有人来管,人间会有一些非常厉害的术士能够察觉到不同于人类的生灵,可绝少有能够直接能看见鬼的,而像少年这样纯净的灵魂,说明他的前一世,也可能是好几世,功德本应该已经很厚了。

如此厚的功德,却还没有被升入神界做神官,也是罕见。

只是这样其实挺可怜的,无论是怨念重的,还是心有不甘的鬼,都能看见他,他肯定一直被这些鬼魂骚扰着,哪能安稳?

“你被沾染了太多的怨念,所以灵魂都要被吞掉了。”百里雅毫不避讳的指出,“你帮这些鬼,就是在扰乱世间的秩序,肯定要付出代价,你的灵魂就是代价。”

百里雅以为少年会难过,但是却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漠然,甚至还有解脱。

“那不是挺好吗?”他将头转了过去,正视着那个中年鬼,“你的钱放在哪里了,我答应帮你。”

中年鬼没想到他这么不在乎死亡,虽有犹豫,还是说了。

百里雅敏锐的捕捉到关键字,钱。她初来人间,刚刚就因为那个叫钱的东西,被追着打,还没有地方住,她一听说这少年有钱,决定要死乞白赖的跟着他,她要把钱还给那个卖糖人的大叔,自己偷了他的糖人没给钱,既然有机会还钱,她当然不会放过。

“干这事有钱?加一个我好不好?”百里雅把糖人棍子扔在一边,睁着大眼睛,拉着少年的袖子,手上粘的糖全蹭在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嫌弃的扒开她的手,看了眼自己本来就已经脏了的袍子,往外侧挪了一步,“那你要帮忙。”

百里雅使劲的点头,没看见的是少年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狡猾。

陈府门口。

半夜时分,百里雅换了一身衣服,是白色的素袍,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只有纯粹的白色,还是少年花的钱。

百里雅吐槽自己比那中年鬼还像鬼。

少年叫宁无边,今年十九岁,无父无母,名字是山上一个和尚取得,那个老和尚养了他,后来在他十岁的时候就圆寂了,所以他下山了,失去了佛门庇佑的他,经常被鬼怪骚扰,也不知多少次差点丢了性命,唯一能保护他的就是当年还在寺庙的时候,学习的一点驱魔咒,只要他念驱魔咒,那些鬼怪短时间内就无法靠近他,可是一次驱魔咒的效力不过两个时辰,所以,自从他离开了寺庙,就再也没有完整的睡过一个好觉。

虽然日子过的艰难,倒是因为能看见鬼,让他有了生活下去的技能。

每一只鬼都曾经是人,他会跟那些鬼讲条件,帮一次,就会要一次钱,有时候遇上死前是富商的那种鬼,拿的钱能让他活好些天,但是这种鬼的家人,一般都吝啬的很,不过,他不会帮那些冤死的鬼。

因为,不仅容易丢了性命,还容易惹一身的是非。

而这一次,他本来也不想帮的,那个中年鬼叫陈子聪,是陈镇富甲一方的富豪,一个月前,他被人毒死,家人匆匆办了丧事,但是他却不知道是谁毒死了他,一直游荡,直到遇到了宁无边,宁无边不是很想掺和,这种死了家里男主人都不好好的办个事的人家,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奈何他最近太缺钱,已经没什么盘缠了,所以才冒险答应的,正巧遇见了那个叫做百里雅的奇怪小丫头,让他答应的更爽快了。

宁无边虽然不知道百里雅是什么身份,但是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岁的少女,能看见他能看见的东西,就必然不是一般人,况且,他想起老和尚的话,眼神更加的坚定了。

百里雅和宁无边站在陈府门前,宁无边用最后的钱买了一身道袍,拿着块白布,还真有几分道士的清风道骨,宁无边说他之前一个人的时候,一身素袍就可以走天下,现在还要花钱给百里雅买一身衣服,说如果干不成这一单,就让百里雅滚蛋,因为他不想亏本还要养个人。

陈府的大门很气派,府门两边摆放了两尊石狮子,据说是陈子聪花重金请了京师有名的雕刻工匠做的,陈子聪的葬礼在一个月前办的,当时府门门前甚至没有挂任何的经幡,完全看不出来有人过世,只是自陈子聪离世以后,陈府怪事频出,陈府的二儿子以及当家主母都有些疯癫了,陈子聪日日盘桓在陈府,却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说自己丢了一部分记忆,所以不知道自己死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今晚的月光很亮,陈府大门紧闭,应该是都已经入睡了,百里雅不明白为什么宁无边要挑个晚上来,他这种体质午夜是最为危险的,陈子聪随时都能见到,挑这样的时间,她是真的不明白。

宁无边叩响了陈府的大门,很快,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是门房赶来开门的声音。

门房是个看起来六十几岁的老头,叫刘伯,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但是精神气还在,说话也是中气十足的,陈子聪说陈家唯一能信任的估计就只有刘伯了,刘伯是陈子聪出生就已经在陈家的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在陈府守着大门,小时候还喜欢给陈子聪买糖葫芦。

许是因为被人半夜搅扰了睡眠,刘伯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烦,在看到宁无边的时候,甚至想赶他走,“这大半夜,道士扰人清梦作甚?”

宁无边倒也不在意,他透过门缝往里面望了一眼,屋檐下的灯火一直亮着,却透露着一股阴森,他没有看到别的不干净的东西,只是心里有些发毛,他收回了目光,一脸严肃的看着刘伯,倒真的像是个道士,“半夜叨扰,实非本意,贫道与自己徒弟游历江湖,路过贵府,见黑气冲天,恐有邪祟作怪,且应该已经害死过人了,所以这才扣了贵府大门,贸然打扰。”

骗子。百里雅心里鄙夷了一句。

刘伯听见宁无边的话,立刻变了脸色,眼神里的戒备也越发的明显,“走走走,瞎说什么。”

说罢,就急着把宁无边往外推,准备关门,宁无边倒也不阻拦,气定神闲,“贫道倒是可以走,只是这邪祟本不安于只杀一人,住得越久,被邪祟看上的可能性越大,贫道只是为了积累功德,愿意替贵府收了这个邪祟。”

“刘伯,让他进来。”一道男声从不远处传来,那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疲态。

刘伯表情为难,却还是开了门,百里雅顺着打开的门,望去,屋檐下站着一位还穿着孝服的男子,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已经带着乌黑了,可以看出来已经很久没休息了,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他的儒雅,他眉目温柔,五官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嘴唇有些苍白,整个人站在那里,仿佛隔绝了这个世界。

百里雅有些恍神,她觉得这个男子身上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越看越好看。

宁无边悄悄的掐了一下在自己身侧的百里雅,强行打断了她的凝视,那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一丝和善的微笑,双手作揖,“道长莫怪,府上这几日确实出了很多怪事,也来了许多游历的贵客,却都无疾而终,所以刘伯才将您赶走。”

“无妨,您是?”陈子聪自刚才刘伯开了门,他就不见了,宁无边也没法问这人是谁,只能自己开口问。

“他是陈乔年,府上的大公子。”刘伯将两人请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陈乔年让刘伯先去睡了,他自己引两人去正厅,门房要穿过一个花园才会到正厅,花园没什么灯火,陈乔年从门房拿了一盏灯笼,提着便往正厅走,陈府很大,原本很热闹的,自从陈家出了怪事,许多丫鬟府丁都走了,如今短短一个月,府里也就只剩几位亲人和刘伯了,连下人都没了。

陈乔年是因为去门房那里为刘伯送暖炉,这才撞见前来叩门的宁无边。

陈乔年为两人沏了茶水,虽是府上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这短短一个月,让他成长了不少,府里的一应事务也几乎都是他在打理,父亲离奇死亡,母亲与幼弟接连出事,如果不是刘伯这些老人还在,他真觉得自己撑不住。

“现下府里还有几人?”宁无边直接开口,他刚刚一路过来,是看到了花园东边有一团黑气,却仍然没有看到任何怨灵,他看了一眼百里雅,百里雅却在四处张望,好像完全不在意那团黑气,他心里的担忧多了几分,百里雅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靠谱。

“加上我们母子三人,刘伯,以及二叔,还有堂妹,也就六人了。”谈及到他的堂叔,他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母亲与幼弟自父亲过世之后,就发了疯病,嘴里也念叨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也听不懂,二叔又一直以陈家家主自称,非要我交出管家权。七日前,连表妹也有疯癫之状,找了许多道士,有说是因为父亲冤魂不散,有说是因为我们家遭了邪祟,什么说法都有,可,就是没人能解决。”

“那边住的谁?”百里雅指着东边的方向,“那里有古怪哦,黑黑的一团气,但是没有邪祟。”

“那边是父亲生前的住所,后来是母亲和幼弟在那边居住,不过现下我已经接到我这边住了。”陈乔年表情松了不少,之前可能只是半信半疑,现在听见百里雅这话,他倒是真的信了几分,父亲在东苑出的事,母亲和幼弟也一直住在那边,表妹疯癫前也在那边住过几日,昨日才被带回北苑住的。

看来那边院子是真的有问题,陈乔年看见了一丝希望。

“有空房间吗,我们要住那边。”百里雅使劲的点头,宁无边始料未及,瞪着眼看着百里雅。

陈乔年似乎看出来了两人并没有达成一致,明面上看宁无边像是这个小丫头的师父,但是怎么看这个小丫头都不像是听话的徒弟,他这几日也有些累,邪祟一事虽然困扰他很久,但是也不着急于今夜一晚。

“两位先住在客房,这一月都在忙家里的事,没什么人打扫了,可能有些不够干净,还请两位包涵,至于东苑是有空房的,两位要过去住,也要等一等,我就先去休息了,两位等明日再说吧。”陈乔年指了指厢房的位置在正厅两侧,便走了。

陈府如今没什么仆人,陈乔年也不在意贸然收留陌生人是否安全,只是想尽快除了那邪祟。

见陈乔年走了,宁无边有些不高兴,“你为什么非要住过去,那边的那个黑气我看不清楚是什么,自我们进了这陈府,处处透着古怪,陈子聪也不见了,出了事怎么办?还是小心点好。”宁无边虽然可以看见这些东西,也有驱魔咒护身,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百里雅,他有些后悔把百里雅牵扯进来,万一白日只是百里雅唬自己的呢,自己死了倒是干净,百里雅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

“你死了我都可能还活着。”百里雅看不出来宁无边是什么意思,她满脑子都是住进东边厢房的事情,还有陈子聪的钱,她已经知道为什么陈子聪不记得那些事了,有那团黑气在,任谁都不记得。

宁无边被噎的说不出话,既然百里雅坚持,他也没办法,只能先行休息,明日去东边厢房打探个究竟。

厢房是两间,为了安全起见,百里雅和宁无边选择住在一个房间,百里雅睡了床,宁无边睡在了地上。夜里百里雅一直睡不着,眼睛一直睁开,地上的宁无边念了驱魔咒就睡了。

一夜平稳,无事发生。

翌日,陈乔年早早的就来了客房,要带两人去东苑,不知是什么缘故,一向夜里从来睡不安稳的宁无边竟然破天荒的睡了一个好觉,往日每过两个时辰他就会醒来,续上驱魔咒带来的金光,可昨夜他一夜无梦,醒来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了。

真是奇怪。他心里犯嘀咕。

百里雅这几日在外面流浪,也没怎么吃过几顿好的饭菜,见陈乔年带来的早饭这样丰盛,就跟没吃过饭一样,使劲扒拉着,很快就把早饭吃了个精光,宁无边甚至饿了肚子。

陈乔年本想再去让陈伯做一些,百里雅却说不用了,宁无边愣是没吃到一粒米。

百里雅和宁无边随着陈乔年去了东苑,东苑也不远,绕过花园,穿过一个不长的走廊就到了,只是东苑的格局有些奇怪,正常人家的院落都是左右两边都会有一个入口,但是东苑只有一个小门作为入口,就再无别的门了,院子不算太大,像一个小型的四合院,院子中央是一汪池水,里面的水草已经很多了,应该是种过些荷花的,还有一些枯萎的荷叶存在,院子的走廊上也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也都几乎衰败了,没有任何生机。

而东苑还挂着丧幡,正中的屋子还有一个大大的奠字,有香蜡纸钱的味道传出来。

陈乔年领着两人进了东苑右边的厢房,厢房里已经有些积灰了,但是不多,应该是刚搬走没多久。

陈乔年略感抱歉,“母亲和乔旬生病之后,我就把他们接到我的院子住了,所以这边没什么人打扫,只有我每日来给父亲烧点纸钱。”

百里雅仔细端详着这间厢房,没看出任何的异常,白日里,那股黑气也不在,她并不在乎这个,她见桌上还有没收走的茶水,打开盖子看了看,已经腐烂了,一股霉味儿直冲脑门就上来了。

“真恶心。”百里雅丢开了那盖子,差点将茶壶盖摔坏。

宁无边瞪了她一眼,让她规矩点。

百里雅白了宁无边一眼,根本不听,只是为了钱,她还是忍了。

陈乔年对百里雅的冒失并没有在意,反而有些歉意,“那茶水是之前母亲还在这边住的时候沏的,因为那晚他两人忽然疯癫无状,急着请大夫,就没注意这些事,后面就在我那边去了,这屋子就没人进来过了。”

“刘伯不来打扫吗?”宁无边忽然开口问。

陈乔年不知为何宁无边会这样问,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会,刘伯主要是在前院,他和父亲的关系不是很好,所以从来不来东苑,况且父亲过世后,出了太多的怪事,我就不让大家来东苑了。”

“你倒是挺有孝心,怪事这么多,还天天来祭奠你父亲。”百里雅小声嘟囔。

“父子连心,人家自然要来看父亲。”宁无边实在忍不住了,呛了回去。

百里雅朝他做了个鬼脸,便走了出去,陈乔年看着百里雅的背影,没有责怪,“你们不是师徒吧。”

宁无边心里咯噔一声,但是表面上仍然风轻云淡,“何出此言,她是我徒弟,只是顽劣了些,我们也没怎么遵守过师徒的礼节。”宁无边知道这套说辞陈乔年可能不会相信,他也不会小看陈乔年,这个人从昨日肯半夜收留他们,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礼,明明已经累得不行,却仍然能够事无巨细,说明这个人的内心很强大;能在父亲过世,母亲疯癫,府上还怪事频出的时候,将这府上打理的很好,就可以看出来,陈乔年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

况且,明明知道东苑不详,他还能如此镇定,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阁下不愿意说也无所谓,我只是见那个小姑娘言行举止间都透着古灵精怪,不似到处流浪的江湖人,反而像是哪家娇惯的千金小姐。所以这才问了一句。”

宁无边没有回答。

“砰。”瓦罐碎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宁无边心里立刻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几乎和陈乔年同时出了厢房,便看见正中屋子走廊那里的一盆花被砸碎了,百里雅正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宁无边的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他就知道百里雅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这个小姑娘太不规矩了,“你在干什么?”

“这里到处都是死了的花,只有它还活着,我就好奇嘛。”百里雅皱起了眉头,眼看着眼泪要委屈的落下来了,嘴巴一直抿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宁无边直觉却告诉他,百里雅是在演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像是很熟悉百里雅一样,生出了这样的感觉,那种熟悉的感觉,他自第一次见百里雅就有了。

陈乔年赶紧出来打圆场,摆了摆手,带着微笑,“没事的,一盆花而已。”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没继续刚才的话题,“两位先在这边休息吧,这会儿我得去照看下我的母亲和幼弟,正午的时候你们来前厅用饭就可以,另外.......”

陈乔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还是开口了,“我想问下,两位要驱邪祟的话,需要我准备些什么呢?”

宁无边能理解,之前肯定来过很多的道士,肯定是要了什么金银细软还有鸡血什么的,这都是常见的辟邪之物,但是这院子有的只是一团黑气,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不用了,我和我徒弟今夜在这里住一晚,那魔气肯定驱走,贵府的怪事也会到此结束。”

“如此便有劳两位了。”陈乔年说完就走了。

百里雅还站在那盆碎了的花面前,只是她已经收起了眼泪,蹲了下来,很认真的看着那盆花。

“那茶水是不是有问题?”宁无边也看出来了,只是当时陈乔年在,他怕这事跟陈乔年有关系,所以不方便说。

百里雅没有抬头,用手拨着那泥土,“我以为你不知道呢。那茶水霉味儿很重,但是内壁有一点点红色,应该是残留下来的毒药,我也看过了,陈府除了这东苑,没有任何地方有问题,陈乔年不是说他那表妹也有疯癫的情况吗,要真是邪祟作乱,哪能才发作。”

“那是人家堂妹。”百里雅说的这些宁无边虽然早就想到了,可从她嘴里说出来,他总有些不甘心,“这陈府的事,怕不是邪祟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跟陈乔年讲,这是下毒,才不是什么鬼怪。”

“你这人,缺点东西。”宁无边不再理她,走进去看灵堂了。

百里雅却愣在那里,她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迷茫了,在她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既然不是邪祟,就应该告诉陈乔年,她理解不了为什么不对陈乔年直说,而且,那个人也说过她缺了东西,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说她缺了什么呢?

“宁无边,你说完,我缺了什么?”她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中央放着燃尽的香蜡纸钱以及新鲜的贡品,一口黑色的棺材就摆在那里,棺材上没有任何的花纹,却贴满了符咒,宁无边仔细的查看着这些符咒,有大大小小十几种,他皱眉,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贴这么多的符咒。

“这些纸是干什么的?”百里雅也不明白。

“这应该是陈乔年请的那些道士贴的。”

“有什么用,这些符都是乱画的,上面连灵力都没有。”百里雅露出鄙夷,同时也讥笑宁无边,“你不会也想拿这种符咒糊弄陈子聪吧。”

原以为宁无边会反驳百里雅,但是他像是没听到一样,表情十分严肃,一直盯着棺材,就好像棺材中有什么东西。

百里雅有些慌了,随着宁无边的目光去看,没有看出任何的不对劲。

“昨晚你跟我一样都看到了黑气。白日里却一点没有,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忘灵气。”百里雅脱口而出。

宁无边恍然大悟,如果是忘灵气,那么陈子聪一靠近陈府就消失不见,并且忘记了死之前发生了什么,就可以解释的通了。忘灵气,是一种由将死之人凝结并且产生的一种灵气,虽呈现黑色,却并没有伤害人类的力量,它的形成条件也非常苛刻,需要临死前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却毫无怨恨的人才能产生,忘灵气会吸取人的记忆并且保留一丝灵魂,长久的附着于尸身之上,只有夜间时分才会化形在时间,略微有些能力的道人就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

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这里这么多符咒了,那些江湖术士都是学了些皮毛的,但是很少人能认识忘灵气,这些道人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黑气,便将这些忘灵气误认为是邪祟之物,而这忘灵气是陈子聪产生的,所以才在这棺材上贴了这么多符咒。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此时躺在棺材里的陈子聪尸身,应当还是如死之前,栩栩如生。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宁无边打算开馆看个究竟,正准备去撬棺材,外面却传来一阵骂声。

“滚出来,我大哥灵柩岂是你们这些江湖术士可以玷污的。”浑厚的中年男声自外面传来,百里雅和宁无边交换了个眼神,便默契的决定先去外面看个究竟。

来人是个跟陈子聪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身材微胖,戴了一顶圆帽子,因为脸大,那顶帽子显得很小,有几分滑稽。

陈乔年正拦着他,并且解释着,但是那个男人根本不听,一把将陈乔年推开,走到了宁无边面前,因为来的太急,他的气息有一些喘,脸上也因为气息不匀起了一阵红晕,体力不行却一点都不影响他这不饶人的说话方式,“狗杂种,天天来我陈府骗钱,贴了那么多符咒,还不让我大哥尸身下葬,滚出去。”他啐了宁无边一口痰。

得亏宁无边反应快,往旁边躲了一躲,正庆幸没吐到自己,百里雅就冲上去了。

“老东西,你才是狗杂种。”百里雅虽然来人间的日子不长,但是她知道这是骂人的话,她之前听路边的小叫花子这样骂过不给钱的行人,而且,她讨厌长得胖的人,那个人就长得胖,看到胖子她就来气,何况是这么凶的胖子,从来没人敢骂她,虽然这次骂的是宁无边,她还是受不了。

陈子明没想到冲上来个龇牙咧嘴的小丫头,跟个小狗一样,他往后退了退,躲到了陈乔年的身后,故作镇静,“大侄子,这种小丫头会什么,一看就是骗子。”

陈乔年哭笑不得,宁无边感觉将百里雅拉了回去,挡在了她的前面,他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装起稳重来也是不露痕迹,他盯着陈子明,语气虽然客气,但是表情已经开始表达他的不满,他知道陈乔年已经非常信任他们,不能一点脾气都没有,不然,这接下来不好办,至少得唬住陈乔年。

“你们这府中一到午夜是否就有呜咽嚎叫声?这便是邪祟的原因。”宁无边不打算解释忘灵气,他知道眼前的中年男人是谁,这府中能跟陈子聪长的像,陈乔年又不敢得罪的,也就只有陈子明了。

陈子明也是奇怪的很,要是真心疼自家大哥,早干嘛去了,要是陈子明一直坚持将陈子聪下葬,宁无边不相信陈乔年一人能拦得住他,无非也是害怕这东苑的怪事,能允许贴这么多的符咒,说明陈子明也是默认的。

现在这会儿来闹,估计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二叔,你也不必在这里闹。尽快结了东苑的事,将父亲下葬,这管家权,你要就拿去。”陈乔年已经折腾够了。

陈子明眼里闪过精明,一把拉过陈乔年,“真的?”

“只要你不再阻拦,了却这些事,安顿好母亲和幼弟,我不会跟你争的。”

陈子明拍了拍陈乔年的肩膀,嘴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语气也客气了不少,“大侄子这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阻拦,我还不是怕这些人不过是来骗钱的,看看前面那些人,大哥到现在都没下葬。”

百里雅惊呆了,原来世界上还有人变脸这么快的。

而宁无边这下也明白了为什么陈乔年看起来这个疲累,他既要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还要对付一个想要夺权的二叔。陈子明拦着不想查这些事,应该是想尽快下葬,然后按照辈分夺了这陈府的管事权,陈子聪如果顺利下葬,他大可以拿着陈府的钱财,换个地方生活,这里即便是有邪祟,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而他此前不拦着那些道士,现在却拦着,应当是等不及要管家权了。

陈子明怕是自己女儿的性命也不甚在乎,否则,作为亲生父亲,女儿疯癫,他却不想查清楚这些事,只想早日离开。

宁无边眼底露出一丝凉薄,这世间的人当真都是冷漠的。

“今夜宁公子会收了邪祟的,到时候只希望二叔带着素玥不要轻易出门。”陈乔年揉了揉眉头,他还没去看母亲和弟弟,就撞上了来赶人的二叔,这会儿怕是母亲已经在找他了。

自从两人疯癫,时而清醒,时而念念叨叨,稍微清醒点就会闹着找自己,陈乔年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是母亲和弟弟最后的依靠,二叔的意图也很明显,他也无心去计较了,只要母亲与弟弟平安,他不负父亲的期望,便可以了。

“陈公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宁无边不想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想管陈府的家务事。

“请讲。”

“我要开馆。”宁无边平静的说出了四个字。

这句话却如同惊雷一样当场炸开了锅,陈乔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就连陈子明也是写满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要知道,开馆是对死者的不尊敬,已经入棺再打开,在他们这里的风俗来讲,是要让死者的灵魂震荡不安,不入轮回,后世子孙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陈子明直接就跳了脚,“天杀狗东西,你是想让我陈府断子绝孙?”

宁无边最直接忽略了陈子明,而是盯着陈乔年,一字一句再重复了一遍,“我要开馆。”

陈乔年还算冷静,不像陈子明那样发火,无论怎么极力忍耐,他还是露出了不悦,“宁公子,在下对你一直是信任的,你可知开馆意味着什么?”

“你们要解决,肯定要开馆。”百里雅从衣服里掏出一只狐狸糖人,撕去了糖纸,咬了一口,表情是难得的严肃,“你的父亲自出事到今日应该刚好整三十天,如果今夜不开馆将他体内的黑气引出,那你陈家就是真正的断子绝孙。”百里雅没有点破那是忘灵气,她虽不明白为何宁无边不说,但是她下意识的帮他隐瞒了。

宁无边知道百里雅没说错,忘灵气若在死者体内停留太久,会分散到他的血亲身上,活不过一年。

忘灵气有这样的特性,大概是因为世间都是公平的,它因宿主承受痛苦却不怨恨所生,是大爱,可如果不及时的散去这些忘灵气,那些痛苦就会让宿主的血亲承受,以此来告慰宿主的牺牲。

陈乔年沉默了,这番话,不止百里雅说过,最初来的那个道士也说过一样的话,只是他不允许,那道士便走了,留下的符咒暂缓了母亲和弟弟的癫狂,清醒了一段时间,近几日又开始严重了,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可能真的需要开馆。

父亲会原谅自己吗?

他抬头看天,心里绝望至极。

“若是开馆,我保证今晚陈府的事情会全部水落石出。”宁无边神秘的笑了。

陈乔年将信将疑,因为宁无边最后一句话,下了决定,“我要在场,否则不行。”

“陈府所有人都要在场,包括你的母亲,弟弟还有堂妹。”

陈乔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劝服了陈子明开棺,只是没想到,刘伯竟然也反对开棺,他的理由是,陈子聪一家对他有恩,这样做是对陈家的大不敬,陈乔年开了棺是不肖子孙,他不能让不肖子孙坏了陈家的运道。

陈乔年保证晚上会按照约定带来陈家所有人。

百里雅虽然认识陈乔年只有几日,但是她相信陈乔年办的到,倒是宁无边,从陈乔年他们走后,那个下午一直都沉默不语的待在东苑的厢房。

约定的夜间时分到了,宁无边重新穿上了道袍,还给了百里雅一道符纸,叮嘱百里雅一定要拿好,百里雅虽不明白,还是乖乖的拿了,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听宁无边的话。

灵堂前,宁无边放上了一张桌子,以及一个白色的茶碗,那茶碗上窄下宽,中间部分凹了下去形成了茶碗的腰身,上面也贴了一张符纸,那图案连百里雅都没见过。

“你这跟谁学的?”百里雅悄悄戳了戳宁无边,此时的陈家众人正在向陈子聪的棺材叩头,陈乔年当真是将陈府所有人都带来了,连疯癫的三位都来了,只不过被安排坐在椅子上,没法叩头。

“随便画的。”

百里雅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信。

“各位叩完就请一位上来同我开棺。”宁无边走到了棺材边上,陈乔年走了上来,没说一句话,帮宁无边搭手。

百里雅不喜欢棺材,往后退了退,刚好退到了门边。

棺材被打开了,正如宁无边所料,虽然过了一个月,但是陈子聪的尸体仍然如还活着一样,面目如生,丝毫没有腐败的迹象,他的眉心处有一团乌黑的气,毫无疑问,这便是他所产生的忘灵气。

此时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忘灵气还凝聚在他的体内,宁无边的右手点了朱砂,然后封于陈子聪的眉心之上。他让乔年将血滴入那个茶盏之中,他念了念驱魔咒,那股黑气随之便进入了茶盏,黑气在进入茶盏的瞬间仿佛知道受骗了,开始不断的摆动,茶盏上的符咒紧紧的贴着,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陈子聪的灵魂忽然显形于灵堂,宁无边总算可以看见了。

“砰。”茶盏破裂的声音传来。

众人将目光投去,刘伯就像变了一个人,他的表情狰狞,站在桌子前,还没收回去的手在告诉所有人,是他打碎了茶碗。

“他就该不得往生。”刘伯哈哈大笑,为自己目的得逞而开心,那股黑气顺着打碎的茶碗被释放,陈子聪的灵魂再度消失,陈乔年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那个和善,对自己一直很好的刘伯像是被邪祟附体一样,变得陌生,变得可怕。

宁无边一点也不意外,他再次催动驱魔咒,百里雅手中的符纸和茶盏上的符纸一起摆动起来,甚至脱离地面飞向了空中,将那团黑气牢牢锁住,可意外的是,没过一会儿,那股黑气中出现了浅浅的红色,宁无边心里暗道不好,就在下一刻,那两张符纸碎了,红色越来越强,有盖过黑色的迹象,宁无边下意识靠向百里雅的方向。

“取人命应一命还一命。”陈夫人忽然大叫,她从椅子上瘫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盯着那团红气,似乎是看见了什么。

不仅仅是她,还有陈乔年的幼弟陈乔旬,说着同样的话,只是他的表情没有陈夫人那样可怖,他更多的是平静。

“怎么回事?”陈乔年还没来得及理明白发生了什么,红色彻底将黑色盖住,并且包裹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跌入一团黑暗,宁无边握住了百里雅的手,警惕的看着周围,陈子明已经慌了,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邪祟邪祟,就说是邪祟,你个道士,快点解决啊。”

宁无边也有些束手无策,这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两张符咒封不住忘灵气,不应该啊。

反观他身后的百里雅,一向没心没肺的人,也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周围,她扯了扯宁无边的衣服,尽可能的小声,“宁无边,滴进去的血有问题,那团红色和黑色融不了,激怒忘灵气,变成戾气了,恐怕要解开陈子聪的心结才行了。”

“你破不了?”

“为什么我能破?”百里雅反问他。

宁无边有些失望,他没有回答百里雅,而是转向陈乔年。

“这是你父亲心结所在,你知道你母亲口中一命还一命是什么意思吗?”宁无边大致知道陈府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也知道幕后黑手是刘伯,但是他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原本他也料到凶手会打碎茶盏,才准备了两道符咒。

引忘灵气者,必须是其血亲,他没想到陈乔年的血竟然不可以,他明白了什么。

“我不知道,父亲没有提过任何和人命有关的事情。”陈乔年很沮丧,黑气没有被及时取出,刘伯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现在一团乱。

“那是陈子聪欠我的。”刘伯得意的笑了,“可惜牵扯进了无辜的人,如果你们不多管闲事,都是可以活的。”

“是你在陈家下毒,毒死了陈子聪吧,陈素玥也是你下的毒,你只是没想到出了怪事,陈子聪的尸体竟然一直都没有腐坏。”宁无边淡淡开口,“只是,我们可能死不了。”

宁无边拿出了一把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血渐渐冒了出来,凝结成几滴,落在了地上,瞬间黑色破去,他们又回到了灵堂。

“怎么会?”刘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那个道士明明说入了邪气,肯定是活不了的。”

“下次找我,别找些没用的假道士。”宁无边不在意的笑了笑,擦掉了血迹,收起了刀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百里雅,便转向了众人。

“宁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陈乔年先将自己的亲人扶了起来,这会儿陈子明倒是有做父亲的样子,也扶起了自己的女儿。

“雅雅,你来说说那个花盆里有什么?”宁无边戳了百里雅一下。

“百灵草。”百里雅停顿了一下,看着陈乔年疑惑的表情,无奈的开始解释,“这种草自身有剧毒,叶子有致幻的能力,根须能致命,释它放的气体无色无味,可以毒死附近的植物,但是在它周围生长的花却可以活下来,但是仅限一株,所以又称单边草,这里整个院子的植物都死了,只有那一盆花活下来了,就是百灵草的原因。找到百灵草的人应该只知道它致幻的能力,不知道还有毒死植物的功效。”

“百灵草是一位道士给我的。”刘伯悠悠开口,他此刻已经平静多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也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他慈爱的看着陈乔年,带着愧疚,“我并不想伤害大公子,如果不是你们的到来,我弄疯了陈子明就会去自首。”

“疯子。”陈子明向他吐口水,却又不敢靠太近,被陈乔年责怪的眼神吓了回去。

“我自记事起就在陈家,老爷和夫人都对我很好,为我娶了妻子,婚后三年我都没有子嗣,老爷也是,老爷四处拜佛,游历完回来后,夫人怀孕了,也巧,我一直没有动静的妻子也怀了孕,我们都很高兴......”刘伯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回到了过去。

三十五年前,刘伯二十岁,夫人与自家妻子都怀了孕,在十日内两人相继诞下孩子,老爷的孩子取名陈子聪,他的小孩取名刘子尚,本来刘子尚不能用子字辈的,因为算是跟主家冲突,但是陈老爷非常喜欢刘子尚,又与自己孩子年龄相仿,亲自起名子尚。

那时候的刘伯很是感激主家,发誓要效忠陈家一辈子。

事情出现了变化,在五年后,陈子聪忽然生了一场怪病,短短五日,便迅速从精神良好到几乎缠绵病榻,睁不开眼睛,当时来的大夫没有一个能救的。老爷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一个和尚,那个和尚慈眉善目,年纪不大,却有一种得道高僧的气质。

说也神奇,十日后,陈子聪肉眼可见的恢复了健康,但是他的孩子却在不久后没有任何征兆的停止了呼吸。

因思念亡子心切,不久,妻子也撒手人寰,他伤心过度,主家却给了他非常多的关爱,他看着陈子聪,像是看自己的儿子,决定将陈子聪视如己出的疼爱。

就这样,又过了十五年,陈子聪二十岁,陈老爷因病过世。

过世那晚,他心疼一直守在灵堂前的陈子聪,便叫他去吃点东西,他来守一守老爷,却听见二少陈子明与夫人在争执,他料想夫人应该是过来送饭菜给陈子聪的,陈子明生性顽劣,老爷过世,他连一天都没有守过,这会儿也不知道外面在争执什么。

“你小声点,这事你怎么知道的。”他刚准备打开门,露出个门缝,就看见陈夫人将陈子明拉到了一边,四下看了一下,刘伯好奇是什么事值得这么神神秘秘,他从窗户出去,绕到了两人背后的拐角处,这才听见。

“子明,你不要瞎说,你哥哥就是被邪祟缠身,那和尚救了他而已。”

“呸。”陈子明丝毫不在乎,脱开了陈夫人的手,满脸鄙夷,“娘,你们骗骗刘伯就好了,父亲死前和你说话我可是听见了,那刘子尚是替大哥偿了命,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搞到官府那里,把那和尚抓来不就行了。”

“逆子。”陈夫人气的嘴直哆嗦。

刘伯听到这里却是如至冰窖,他感受到他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脑海里全是那句刘子尚是替大哥偿了命,就像是魔咒一遍又一遍的回转。他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离开的灵堂,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啊,陈子聪明明都要死了,那个和尚就让他活了过来,自己的儿子呢,不明不白的死了,妻子也死了,原来,是这样。

几乎那瞬间,刘伯的仇恨油然而深,他红着眼睛,一遍又一遍的写着刘子聪的名字,想着自己不足五岁就夭折的孩子,以及温柔的妻子,怒不可遏。很快他冷静了下来,他发誓要让陈府付出代价。

“所以你等了十五年,就为了,灭了陈府?”陈乔年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刘伯的身上有这样的过往,他也不会相信自己父亲会偷别人的命。

“我妻儿本来可以活下去的,我,也可以享受天伦之乐的,就是因为陈子聪,陈府,我家破人亡,还蒙在鼓里,像走狗一样。”刘伯看向陈子明的眼神都是厌恶。

陈子明心虚的低下了头。

“你其实搞错了。”百里雅开口,却被宁无边拉住,示意她不要说话。

在场没人注意到百里雅的话,宁无边重新拿了瓷瓶出来,将忘灵气收入其中,陈子聪的灵魂也没有再出现。

“那你为何单单放过了我?”陈乔年开口。

“因为我看着你长大。”刘伯不再多说什么,“把我送官府吧,是我下毒杀了老爷,至于夫人他们的疯癫,我还没下手,她们就已经疯了。”刘伯如释重负,大仇已经报了,就算陈子明没事,他也赚了。

陈乔年将刘伯关在了柴房,等天亮报官。

一番折腾,宁无边写了三道符咒给陈乔年,“烧了掺水喂给他们喝,明日就会正常,以后不会有邪祟了。”

事情了解之后,这些人都回去了,陈乔年却留了下来,宁无边知道陈乔年想要干什么,他才是真正在乎陈子聪的人,陈子明一心只想活着。

三人在东苑的厢房里,围坐着。

百里雅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头发,陈乔年一脸沉重。

“宁公子,我想知道,我和父亲......”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相信,需要宁无边来告诉他,“你说那团气需要用血亲的血收服,而我的血差点酿成大祸。”

“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百里雅喝了桌上一口白水,咂咂舌头,似乎是因为太冷了,“那团黑气是陈子聪临死前产生的,只要是来过东苑的人,他的血亲都会沾染,所以你的母亲,弟弟,堂妹纷纷有了疯癫的迹象,刘子明除了白日里跟我们吵架去过,就没去过,所以一直都是正常的。而你来来回回去了那么多次却无事,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宁公子和百里姑娘是早就知道?”

宁无边没有否认,“我也只是猜测,所以才让你放了血,只是有一点我没想明白,为啥两张符镇不住。”宁无边还在琢磨。

“我能知道父亲死前发生了什么吗?我之前看百里姑娘想说,宁公子你拦住了她。”

刘伯遍寻天下,两个月前才在一位道士手里发现了奇毒百灵草,他将百灵草的根须混在茶里煮了水,在陈子聪临死前一夜喂给了他,当时陈子聪就发作了,他露出真面目,将自己多年的恨都算在了陈子聪头上,原本面对害自己性命的刘伯,陈子聪应该怨恨,他却没有,毒在他体内乱窜,很痛苦,却让刘伯赶紧离开,他不会恨刘伯。

刘伯虽疑惑,但是大仇得报,他就准备走了,听见了陈夫人他们回来的声音,慌忙之下将百灵草的叶子丢在了廊前的花盆里,因此害的整个院子的植物都枯萎了。

陈子聪的死被仵作查验过,属于心悸,加上陈子聪此前一直掌管着家里的生意,劳累致死没人怀疑。

而不久之后,夫人和陈乔旬却渐渐疯癫,出现痴狂的现象,嘴里还念叨着一命还一命,所以大都认为是邪祟作乱,他不知道为什么夫人会那样,觉得可能是天理报应,等了一段时间,陈素玥也出了事,他有点慌了,认为可能真的是有什么邪祟,自从陈子聪走后,他的尸体一直都没坏,也来了许多江湖道士,除了贴符咒,没有任何的用处。

只是陈子明一直都安好。

刘伯知道陈乔年并不是陈家亲生的,他也不想伤害无辜的人,陈子明也一直觊觎陈家财富,他本想杀了陈子明之后就隐匿江湖,让陈乔年掌家,却没想到来了宁无边两个人,他第一次见到两人就感觉会坏事,便在第二日陈乔年送去的早饭里动了手脚,放了百灵草的叶子,却没想到百里雅自己吃了所有的饭菜,更让人意外的是,百里雅没有出现幻觉。

那时他就知道这两人不简单,于是告诉了陈子明,陈子明一直都想要管家权,刘伯告诉陈子明,这两个人是来除邪祟的,并且撒谎说这两人能不着痕迹的害了陈子明,陈子明是知道陈子聪小时候的事的,所以对此深信不疑,急忙去了他从来不去的东苑,只为了赶走两人。

接下来的事就是大家看到的了,刘伯也没想到,宁无边早就知道是自己了。

“你父亲并未怪罪过刘伯,痛苦却无怨恨之下,生出了忘灵气,忘灵气封存了他死前的记忆,以及一部分灵魂,而那些人的疯癫,都是因为沾染了忘灵气,你父亲甚至死前还有愧疚,所以他心里想了十几年一命还一命的想法才会传递给你母亲,他们才会在疯癫之后一直重复这句话。”

“所以,当真是爷爷害了刘伯的孩子,然后救了父亲?”

百里雅禁了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宁无边,有些心虚的点头,算是默认了陈乔年的话,陈乔年心里愧疚油然而深,他就像陈子聪一样善良,他踉跄的走了,连告别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真话?”百里雅凝视着宁无边,如果陈乔年知道真相,他的心里不会那么难过。

“陈子聪既然选择什么都不说,他就是希望这些事到他这里就可以了。虽然对陈乔年残忍了些,但是他的后半辈子应该会善待刘伯,他的父亲希望他以德报怨。”宁无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忽然转向百里雅。

十分严肃。

“说吧,你是谁?”宁无边不相信一个小姑娘能知道这么多,忘灵气他都不怎么认识,百里雅却可以准确无误的说出,而且,百里雅甚至能察觉早间饭菜有毒,救了自己,她虽然假装没有参与这些事,却也是她提醒自己那盆花有问题。

“我们目的一致,都是为了一件东西。”百里雅第一次见陈子聪,就已经知道了,而她也发现,宁无边也在找。

陈府,有山河图碎片。

“山河图。”宁无边低声道。

所谓山河图,传于世间的版本是,它由一位极为强大的神所造,拥有吞纳天地万物之能,且可以用同样的代价换的一个生命重生。但可惜的是,许多年前神界遭受了一场浩劫,山河图的主人用它吞掉了那毁天灭地的邪气,便从此碎了,碎片散落在凡间,没人知道有多少片。

宁无边还知道一点,那图上还记录了天地万物,所有生灵的过往与秘密,可以说得到山河图的人几乎可以威胁任何生灵。

宁无边没想到百里雅如此直白的就说了她的目的,本以为还要绕绕弯子。

他也是要找山河图的,正如百里雅所说,他已经活不长了,老和尚死之前告诉他,天下唯有山河图才可以救他,而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天生可以感知山河图碎片的存在,可一次只能感应到一片。

陈府的有山河图碎片他早就知道。

他不否认,第一次见到百里雅,因为她身上有山河图的气息,所以他才同意百里雅参与陈府的事,那时他就疑惑过,为何还能感应到山河图气息,因此留下了百里雅。

他也试探过百里雅,但是过程中百里雅完全没有露出一点破绽,她看起来虽然年岁小,可是却非常聪明,对细节很敏感,那些他察觉到的细节,百里雅也察觉到了。

一个举止像孩子,做事风格却横冲直撞无所畏惧,却又能看见灵魂,无畏毒药的人,他再傻也不可能把她当做小孩子。

“那么,我正式介绍下我自己。”百里雅忽然间不像是一个孩子,她的表情严肃,“百里雅,妖族新任妖主,来人间是为了山河图。”

百里雅那瞬间确实像个君王,目光凌冽带有强大的力量,同时那眼神又蔑视天地,一切都在她脚下的感觉,在她身上能看到天地也无法奈何她的狂傲与嚣张。

难怪她毫不避讳山河图的事,这世间怕是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这就是实力。

想到这些,宁无边自嘲的笑了,他这些年,活着都算艰难,百里雅这种人却活的那样潇洒与惬意。

“那么,这块碎片,属于谁呢?”宁无边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但是眼底深处却是势在必得的决心,他不会放弃山河图的,哪怕他清楚,真的与百里雅动手他毫无胜算,百里雅太强了,不是他这种凭着驱魔咒苟活的凡人能超越的。

“宁无边,你拿山河图,是为了活下去吧。”

宁无边点头,不明白百里雅是什么意思。

“有个死胖子说我应该来人间,她说我缺少了东西,找山河图是为了弥补一个人,而我的另一个目的是找到死胖子说我缺少的东西。”她眼睛直直的看着宁无边,无比坚定,“你也说过我缺了东西,你如果能说清楚是什么东西,山河图,我可以陪着你找,等你活下去了,我再拿走山河图。”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别无选择。”百里雅能坐上妖主之位,除了实力,不可能是个傻白甜,否则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宁无边十分无奈,百里雅如此霸道,他却毫无办法,因为她说的是对的,顺着百里雅,他倒真有可能拿到山河图,如果不顺从,他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在百里雅面前,他卑微如蝼蚁,毫无还击之力。

“好吧。”宁无边摊了摊手,“山河图碎片在陈子聪尸身里,等忘灵气散尽,陈子聪灵魂被引渡,我们就可以拿山河图了。至于你缺的东西,我真不知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那我去睡觉了。”百里雅忽然嬉皮笑脸的朝着宁无边做了个鬼脸,仿佛上一刻严肃而霸道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她竟然也不纠结没得到答案。

宁无边一边愣住,一边傻傻的点头,百里雅毫不客气的霸占了床。

宁无边只能睡在地上,明日他们取了碎片便可以离开了。

天亮后,陈乔年并未将刘伯送官,而陈子明继续和陈乔年争着管家之权。

陈乔年给了两人一大笔钱,全是作为这一切的谢礼,宁无边原本打算推脱一番,百里雅直接就接了。

陈乔年竟然也不觉得无礼,宁无边也就不纠结了。

宁无边和百里雅取了碎片便告辞离开了。

陈乔年和陈子明后来怎么样,他们也无从得知。

宁无边将陈府得到的山河图碎片封在一个袋子里,百里雅认出那是可以隔绝气息的一个法器,不得不佩服宁无边,虽然是个凡人,但这种宝物都有也是个神人,难怪可以活到现在,人家是有真本事的,要她换作是宁无边的处境,她宁愿躺平等死。

宁无边陪百里雅去还了糖人大叔的钱,她顺手又买走了十几个狐狸,估计糖人大叔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狐狸了。

宁无边很快江南方向感应到了山河图碎片气息,两人决定去江南逛一逛,两人搭了老乡的一辆牛车,牛车一悠一悠的,缓慢的走在乡野小道上,宁无边靠着草垛早就睡着了,百里雅则是躺下望着天空,发呆。

她和宁无边都没有告诉陈乔年,当年刘伯的妻子本就没有孕育的能力,是因为偶然得了山河图的碎片,山河图感受到了刘夫人强烈的求子愿望,才怀孕的。但是世间万物都是能量恒定的,刘夫人那个逆天求来的孩子其实是山河图吸了陈子聪的生命,陈老爷请回来的和尚应该是看出了其中缘由,把山河图从刘子尚体内取出放入了陈子聪体内,将原本属于陈子聪的生命还给了他而已,刘子尚这个本来就不该存于世间的生命这才消失的,这个误会却让刘伯恨了陈家多年,甚至差点害的陈家家破人亡。

陈子聪却以德报怨,将这一切归在自己身上,临死的时候都没说出真相。百里雅不理解为什么陈子聪要这么做。

便开口问了,“为什么陈子聪不告诉刘伯真相,他多冤枉呐。”

宁无边却反问她另一个问题,“生命与真相,你选择哪个?”

“什么意思?”她越来越迷茫,这跟陈子聪有什么关系?

宁无边长叹了一口气,“陈子聪选了生命。”

百里雅还是不明白。

正想开口问,她却听见了宁无边轻轻的酣睡声。

“算了,下次再问吧。”

赶了接近小半月的路,宁无边和百里雅走过小道,跟随过商队,磕磕碰碰这才走到江南一处叫做魏县的地方,原本宁无边提议让百里雅使用灵力直达江南,但是百里雅拒绝了,死胖子曾经告诫她,要想找到缺失的东西,在人间凡事都要自己体会一遍,所以宁无边不想赶路的摆烂计划就此夭折。

去江南正巧要路过魏县,他就说顺便去看望一位老熟人。

自从知道百里雅是妖主之后,宁无边的腰杆硬了不少,有这样一个妖神大人在身边,他还怕什么稀奇古怪的鬼,他忽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那会儿在陈府能睡好觉,百里雅肯定设了结界什么的。

想到这里,宁无边决定好好抱着百里雅的大腿,反正都要找山河图,身边有这么一个能打的妖神,他省事多了。

百里雅也知道宁无边怎么想的,并不反驳,毕竟宁无边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弱鸡,什么都不行。她并没有告诉宁无边,她需要宁无边的真正原因,她是无法感知山河图碎片的位置的,所以她来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宁无边,没有宁无边,她是找不到山河图的。

她不想告诉宁无边,是因为她猜想宁无边那样无耻的性格,肯定会借机要挟这个要挟那个,要是换作以前的百里雅,她肯定想不到这一层,这几日在陈府她倒是学会了不少,一定程度上她算是欺骗了宁无边,所以也就默认了宁无边的行为。

魏县是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人口不是很多,地理条件非常恶劣,这里几乎算是四面环山,交通不发达,即便这里有经济作物也无法交易出去,宁无边在小时候随老和尚来过魏县,目前距离现在都已经十几年了,那会儿他也只有几岁,对魏县的印象就是贫瘠,只能解决基本的温饱,倒也造就了这里的人非常的淳朴。

此刻的他站在魏县的入口处,目瞪口呆,他在路上一直给百里雅描述魏县有多么的穷困,多么的艰难,还想让这位妖神大人帮帮忙改善改善,现在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县以前的入口只是从山间出来的一条非常泥泞的路,现在这路已经平整不少了,他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朝廷拨了款,修了路,现在看来仿佛并不是这样,魏县的入口已经修筑了一座十分精致的城楼入口,魏县二字甚至用上了金子做的牌匾,要知道,当今天下最为富庶的京都城门都不敢用金子做的牌匾,魏县是不需要作为防御工事的,竟然都修筑了城楼,城楼之上挂着魏县的旗帜。

这确实有点出乎宁无边的意料,门口进进出出的行人几乎没有,原因也很简单,魏县的位置几乎难以与外界沟通,只有每年述职的时候,这里的县令才会去往外县,而距离这里最近的南县,也因为嫌弃魏县过于贫穷都不怎么来往。

“魏县是发生了什么?”宁无边拉着百里雅往里走。

曾经魏县里处处可见茅草屋以及粗布衣服的百姓,他也记得以前进去的时候会先看到一片一片金黄色的麦田,而现在只能看到一片已经荒废的土地,上面杂草丛生,再往前走就是人们生活的聚集地,他老远就能看见那片修建了一幢又一幢的楼阁,大都是非常华丽的楼宇,走近,便能看到十分繁华的景象。

百里雅和宁无边走在人群中,反而显得寒酸极了,这段时间一直赶路,也没什么换衣服,宁无边进了旁边一家看起来还可以的成衣店,挑了件衣服给百里雅,等她换衣服的间隙,便与老板攀谈了起来。

谈到多年前魏县还十分贫穷的时候,老板自豪的笑了,“公子你说的都是十年前的光景了,现在我们魏县可以数一数二富庶的地方,隔壁南县都眼馋咧。”

“你们县外的那些地都荒了,你们靠啥赚这么多钱啊?我也穷,想找个生存之道,请教请教老板。”

老板明显不信他,要是真穷还能来买成衣,不过老板也不在意,“公子您一会儿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尽头看到一座财神祠,您啊,进去求个签,财神大老爷会给您指示。”

“这么神奇吗?”

“不瞒公子说,要不是县老爷修了那财神祠,让我们这些百姓去求签,魏县还不会有现如今这样富有,县老爷要去京都当大官了,我们也要换一个县老爷了。”说着成衣店老板还有点遗憾,“只是不晓得为啥,县老爷现在要拆了财神祠,新来的县老爷也要拆,可我们觉得呀,这拆了,我们肯定就穷了。”

宁无边还想问点财神祠的事,百里雅就出来了。

赤红色的衣服衬得她的脸微红,甚是好看,衣服的材质是有垂感的,将她细细的腰线展露无遗,她的耳垂洁白,上面挂了一对镀金的耳饰,整个人显得明艳动人,像是一团火,灼得人挪不开眼睛。

自宁无边认识她以来,就一直都是素色的衣服,她自有一种天生的气质,那是强者的自信,但是她又总是单纯,说话直白,言行举止都像个小孩子,原来红色这般适合她,百里雅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宁无边这才能想象到她当妖神的样子,之前的小孩子模样,很难将她与实力强横的妖神大人联系在一起。

百里雅见宁无边许久不说话,戳了戳他的肩膀,穿着这身有些不习惯,“喂,宁无边,我不想穿红色。”

“姑娘气质如火,模样也是一等一的,这红色很适合你啊。”老板也被惊艳到了,越发不相信宁无边说自己穷的话,这姑娘的外表怎么看都不像穷人家的孩子,“我开店这么些年,来来往往也见了不少的女子,这件衣服有很多人想尝试,可都不是很合适,现在看,应当是专为姑娘准备的。”

百里雅被夸的很高兴,脸上也都是笑容,以前别人都是说她蛮横不讲道理,打架欺负人,还鲜少有人夸她长得好看。

宁无边知道老板多少带了点夸张的成分,但是也不否认,百里雅似乎真的很适合赤红色。

没有犹豫,宁无边买了那件成衣,离开成衣店之后,他并没有去财神祠,而是去了县衙,正巧遇上要出门赴宴的新县老爷,傅云忱。

他穿了一身灰褐色常服,袖口宽大,腰间系了一条金线镶玉的腰带,秀的是祥云图案,虽然奢华,却有些旧了。傅云忱的相貌是丢在人群里都认不出来的那种,但是他的那双眼睛是男子中少见的丹凤眼,身材瘦削,眼神自有一种锋利,就像天上正在捕捉猎物的鹰。

他走的很急,正巧碰上了宁无边。

“你走这么急做什么?”宁无边仔细打量了傅云忱,自己这老朋友还是跟以前一样,这根腰带都用了许多年了,还是天天揣着,“秀秀催你了?”

傅云忱这才注意到是宁无边,知道宁无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他确实是有急事,但他的目光被红衣的百里雅吸引住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宁无边,“正好你赶上了,有行李没,没行李就跟我去赴宴。”话音刚落,傅云忱再次看向了百里雅,疑惑的很,“这位姑娘是?”

“我的朋友,百里雅。”

“哦?”傅云忱意味深长的回答,他毕竟为官多年,也知道宁无边是个什么人,他会有朋友?但是他现在顾不上这些,得先赴宴。

知道宁无边没有行李之后,二话不说就拉着两人去赴宴,坐在傅云忱的马车里,宁无边大概知道,傅云忱这么急,是因为他收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今日宋家要迎娶的新嫁娘活不过今夜,他这才急匆匆的赶过去,他本来忧心如何解决,见宁无边来了,心里也定了一大半。

他写信给宁无边,请他来帮自己,原因就是如今的魏县危机四伏,甚至有妖邪作祟,他来这里短短小半个月,查到了太多出乎意料的东西,之前有人就给过字条,当时他不相信,没过多久,确实死了新娘子。他也查过是谁给的字条,但是没有任何头绪。

前几次的命案就没有查清楚,再来一起,先不说他这官位是不是能保住,他心里也过意不去,会觉得自己无能。

但是妖邪作祟他可没办法,便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寺庙上结识的宁无边,这才请了他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今日要办喜事的城北宋家,宋家的宅院修建的很小巧,虽整个魏县都算是地处山间,但宋宅却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宋宅的面积不是很大,入门去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形式,有个正中间的房子是个二层小楼,左右两边是略低的房屋,中间的庭院部分放置了一些矮松和一直没有高过房屋的小树,用小石子铺了一条供步行的路,别的地方也种植了一些小植物,正中间房屋的两边有两个走廊,一左一右都可以通向后面,后面是有一片大的湖,湖心是三座小亭子,互相都能到达,穿过湖心,才能到达对面的房屋,宋宅的主人可能早年去过比较繁华的江南,小亭子都有一种对称美。

酒宴的地点就在穿过那片湖心亭后面的宴客厅,已经来了不少人,傅云忱作为父母官,自然而然的被宋家引到上座,宋家的家主是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衣裙,绣着大朵大朵的金色花朵,气质端庄,有半老徐娘之感。

他们叫她宋夫人,百里雅自从进去,一直盯着在前面迎客的宋夫人,宁无边也注意到了,提醒她不要那样看着别人,不礼貌,但是百里雅似乎并不在乎。

说也奇怪,宋夫人看见百里雅的那一刻,脸色也是变了,她有些惊讶,却更多的是喜悦。

宋夫人的手微微颤抖,因着还有很多客人在,她始终强撑着,却避不开百里雅的目光,傅云忱领两人上前拜见宋夫人,宋夫人未发一言,却恭敬的向百里雅行了一个礼,让两人都愣了。

百里雅扶起了她,“你在这里,他呢?死了?”言语间没有任何客气,甚至有一些不悦。

宁无边没想过百里雅还能认识宋夫人,单从两人对话来看,还交情匪浅,这宋夫人言行举止都透露着对百里雅的尊重,百里雅是妖主,为什么会跟一个人类扯上关系,他确实没在宋夫人身上看见任何的妖气。

傅云忱也有些尴尬,亏他刚刚还觉得这女子令他眼前一亮,这一开口就把对她的美好想象碎了一个干净。

宋夫人也没见怪,“他这些年身体不好,一会儿会来的,只是......”宋夫人压低了声音,“一会儿发生任何奇怪的事,还请姑娘不要惊讶。”

宁无边看了一眼百里雅,果然,她一脸迷茫,还是应了。

宁无边三人去了上座,距离一会儿拜堂位置最近的桌,宋夫人去招呼其他人去了。

三人刚一坐下,傅云忱和宁无边都非常的好奇两人是什么关系,傅云忱因为第一次见到百里雅,不太好意思问的太直接,不过他相信宁无边的性子肯定会问的,毕竟宁无边比自己还八卦,他假意正襟危坐,实际耳朵早就准备好听八卦了。

“大喜日子,你怎么还咒人家死了?”宁无边给百里雅端了一杯茶,假装无意的提起。

“就是就是。”傅云忱附和道。

百里雅白了两人一眼,傅云忱的脑袋就差贴在宁无边身上了,要不是她和傅云忱中间还隔着一个宁无边,估计傅云忱巴不得贴着她问了。

“因为我说过,下一次见他,希望是他死了。”百里雅的话带着不悦,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很生气,想想当初他那么坚决,一点都不顾及自己,自己还掏心掏肺的要给他们担保。

“你这怨念有点大。”宁无边吐槽她,完全不记得百里雅是妖神,他还得靠着百里雅苟活到找到全部的碎片呢,完全没有百里雅跟班的觉悟。

“所以你们是发生了什么,宋夫人不像是恨你的样子,更像是盼着你去。”傅云忱倒是说了大实话。

百里雅正准备回答,礼乐响了起来,百里雅闻声望去,一对穿着红衣的新人正从门外往里走,她总算知道自己穿这一身红色像什么了,就是像新嫁娘。宋夫人已经落坐在主位,同时,还有百里木。

这是她和百里木分开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已经不是少年的模样了,留了胡子,眉毛也比以前粗了,他的脸上留下了很多岁月的痕迹,不再是她记忆里的少年郎,也不再是天天跟在她身后追着叫姐姐的孩子了。

那对新人,新嫁娘盖着红盖头,那新郎也是有几分百里木的影子,算算日子,这孩子也二十几岁了,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一定坚决的会送走宋语凝,也不会同意百里木与她的婚事。

百里雅还在恍惚之间,新人的礼就已经拜完了,宋语凝也没抽出空来找百里雅,宁无边觉得新郎父亲有些不对劲。

“那个宋夫人丈夫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傅云忱又转过脑袋去瞅,只看见他随着宋夫人在向宾客敬酒,没瞧出哪里有问题。

“你自己儿子结婚,你能没点表情?”宁无边见百里雅还在扒拉饭,像是饿坏了的样子,有些嫌弃,“那人就是你口中的他吧,他不对劲,你看出来没有。”

百里雅没有停手里的动作,夹了一块鸡腿,还把饭粒掉菜里了,同一桌的都是魏县叫的上名的乡绅富豪,看着百里雅的行为,跟宁无边一样嫌弃。

“那不是百里木,至少,不是我认识的百里木。”百里雅狼吞虎咽,又补了一句,“你们现在不吃,晚点可没机会了。”

傅云忱拿起筷子,看着百里雅又掉了一粒饭在菜里,默默的放下了,宁愿饿死也不要吃。

“姓百里?”宁无边好奇心更盛了,“也和你一样?”

“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找宋语凝,问问怎么回事。”百里雅有一丝强烈的不安,她探查了很多次百里木的神识,不仅没有神识,连灵魂都是残缺的,她要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宋语凝将前厅的宾客交给了自己儿子应付,便差人来叫百里雅,在宴客厅后面不远处有一座比较隐蔽的小型阁楼,百里雅去的时候,宋语凝已经在等她了,百里木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对百里雅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这座阁楼的天顶四角都贴满了符咒,并且四个角都挂上了铜铃。

这是个阵法,锁灵阵。

百里雅刚到,宋语凝就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姑娘,求你救救他。”

百里雅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语凝和百里木是十五年前来到魏县的,那时候,他们已经游遍了大好河山,见魏县虽然贫瘠,却民风淳朴,他们一家三口就决定在这里住了下来,百里木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所以对外一直都是以宋氏夫妇的名讳宣称,他们同魏县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还是没有多富有,但还算生活顺遂。

没过多久,朝廷派了一位新的县令来坐镇魏县,叫做李治延。李治延那时候二十出头,意气风华,正是一个人最好的年华,他来了魏县,立志要改变魏县贫穷的现状,但人人都明白,要是真的仕途顺利,怎么在如此年纪就被派来这样的地方,大都是在朝廷无权无势,被排挤才来这里的。

李治延倒也算是个好官,他真的很认真的在改革魏县,奈何这里环境恶劣,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五年过去了都没有任何的进展,忽然一日,李治延说要修个财神祠,说是做梦说有神仙指点,百里木知道这不过是凡人的挣扎之举罢了,也没管,但是修建好的时候,百里木这才发觉有了问题。

那财神祠面向西边,背对东边,四尊一样的神像分别位于东,南,北,以及中庭,这在人间的术士中被称为聚灵,长久的存在,会聚集非常多的邪恶之气,长此下去,魏县的所有凡人都会受影响。

因此百里木找了李治延,李治延却说这是能够让魏县变得富有的法子,他劝阻失败,一直积极的与李治延抗争着,也劝百姓不要前往,最开始的几年,百姓们都很听百里木的话,认为那没什么用,但是去过财神祠的人几乎都在短短一两年时间内就能富起来,渐渐地,也就没人再相信百里木了,反而更多的人愿意去财神祠。

说到这里,宋语凝望着百里木,叹息,“一年前,阿木有一日忽然交给了我一封书信,信中是讲如何布置锁灵阵的,我这才发现,家里的修建是阿木按照锁灵阵来设计的,这栋阁楼就是最后的阵眼,他交代,如果他出了问题,就将他放在阁楼里,锁灵阵,锁的是他的灵。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烧了他的发丝,希望姑娘您能收到,可,您一直都没来。”

百里木出事之后,这魏县的怪事也越来越多,县令前不久忽然要调走,也有许多人离奇失踪或者死亡,她总觉得与百里木出事有关,她也怕自己出事,让儿子赶紧成亲,好了了自己的心事,才放心。

百里雅没有收到烧了的发丝,要是收到,她早就来了,她用手直接点在百里木眉心,她的指尖散发出浅金色的微光,进入了他的识海,他神识确实不在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副躯壳,留了一缕残魂的躯壳。

所以才需要锁灵阵,否则,这一缕残魂都得散。

“真窝囊。”百里雅收回了手。

宁无边却看见她眼里的心疼,他想,百里木对她一定很重要,嘴上一直不肯承认,却始终都在了解百里木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个如此没有人情味的妖神时刻惦记,百里木,真幸运啊。

宁无边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难过,傅云忱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嘴角挂着笑,并没有说破。

“宋语凝,他的事我会查,虽然我一直没杀你,但是不代表我真的不讨厌你。还有,我没有收到他的头发,所以并不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我也会追责。”百里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百里木这里都这样了,她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她就算去妖界了,但是百里木的事死胖子也不该瞒着她。

“我要回家一趟,问清楚事情再来,他最后一丝残魂我已经封住了,你这锁灵阵也快废了,我重新封了结界,他没了神识,我带不走他,你们安心等我回来。”百里雅没留给任何人解释,也没跟宁无边说什么,直接就离开了。

傅云忱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是干嘛的。

“那个,我插一句,我不是真的想打断你们,而是确实挺急的。”傅云忱有些尴尬,但是这也是他今日来宋府的目的,“我收到字条,说是今夜要死的就是宋家的新嫁娘。现在距离午夜,好像也没多久了不是?”在人家新婚之夜说别人要死,还是当着新婆婆的面,他怎么都觉得说不过去,而且,人家丈夫还有一堆麻烦。

“什么时候?”宁无边先开了口,他有一点失落,百里雅什么都没说。

“确定是我宋家吗?”宋语凝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以为她自己会先出事。

“我也不知道,我来魏县就是调查这些时日失踪的人,那个字条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出现之后也确实死人了。”傅云忱挠了挠头,他到现在也没什么头绪,先救人再说。

“宋夫人,你先把你儿子和媳妇送到这里,这里有锁灵阵,安全点。”宁无边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了,但是他更多的是在想百里雅那边,担心她会不会有什么事。

“好。”

百里雅直奔神界,神界在九天之巅,有大大小小几百座殿宇悬在空中形成,神界的神官不仅要维护人间凡人的命簿,还有妖族,鬼界的事,好在神官大都寿命绵长,几千年来都是各司其职,神界的帝王叫做神主,是已经不知道多少岁的青淰,她的脸圆圆的,头上有两个小犄角,她的瞳孔是浅褐色,总是穿着一身金羽衣,因为有点胖,她走起路来像是一蹦一蹦的,被百里雅笑了许多回,后来就不再走路了,去哪里都架着祥云,本身就有点圆的身子,加上圆圆的祥云,所以百里雅一直叫她胖子。

青淰正在神殿里看刚刚送来的话本子,天下已经太平很久了,没什么战乱,所以她的日常都是看话本,睡觉,还有逗逗新来的神官。

她着实没想到百里雅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她以为百里雅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妖族当妖主,然后时不时的找那些千年老妖打架。

“神主,不好了,一个妖女打了进来,我们拦都拦不住。”殿宇的守卫者跌跌撞撞的进来,那脸被揍得鼻青脸肿,连青淰都差点没认出来是哪位神将。

她正要开口问哪个妖女,气冲冲的百里雅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竟是一身红衣,让她眼前一亮。

青淰摆摆手,让神将下去了,她憋着笑,这姑奶奶也敢惹,这神将肯定是新来的,“你下去吧,这是百里大人。”

那神将还想说什么,见神主都不敢惹,默默地退了出去。

“你咋了,火气这么大。”

“死胖子,阿木出事,你为何只字未提。”百里雅是真的动了气,以前她都是和青淰嬉皮笑脸的,现在却一脸严肃。

青淰的眼珠骨碌骨碌的转了转,有些勉为其难,“这个事吧,说来话长。”她有些心虚,知道百里雅迟早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你最好是解释清楚,否则,我拆了你的主神殿。”

青淰无奈,这姑奶奶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

一年前,青淰一日在神界看书,有下界神官来报,说收到一位神官的发丝,于神官而言,发丝是如同性命一样的存在,只有神官灵识逸散,发丝才可被取下,神界收到发丝,意味着这位神官已死,神官死并不是小事,在神界每个位置都会有一位神官,神官寿元将近之时会有天旨降下,青淰并未收到天旨,所以她亲自去了。

她没想到那是百里木的发丝。

百里木原本只是一株生长在神界的灵草,是被百里雅强行灌注灵力而显化的生灵,算是被百里雅一手养大的,百里雅在神界的日子,几乎都是他陪着的,百里木的名字还是百里雅取的,神界后来出了一场战乱,那时百里雅还没去妖界,百里木因那场战乱遗失人间,后来带回来一个凡人女子叫宋语凝,非要与她成亲,那就意味着,百里木会离开神界,离开百里雅。

百里雅十分生气,青淰也很生气,百里木已经是神界的神官了,神官是不可以与凡间女子成亲的,但是百里木坚持,本来按照神界的律令应该将百里木剃去神骨,然后送下凡,可百里雅违背了律令,护下了宋语凝和百里木,她知道,百里雅是真的在乎百里木,百里雅也因此对百里木下了狠话,这辈子,再见到他,一定是他死了。

百里木去往凡间已经很久了,他也确实痴情,守着宋语凝的每一世,也因此成了世间唯一一位有着神官能力,却无神职的神官。

青淰收到发丝的时候,派人去查了,结果出乎意料,回来的神官说,百里木在人间蛊惑官员,为非作歹,害死了不少的人类,甚至打破了人间的秩序,鬼界的主人判官十分头疼,百里木死了,反而是好事一件。

她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去妖界找百里雅,没想到,这丫头自己回来了。

“我这不打算等查完再修书去妖界的嘛。”青淰小心的观察着百里雅的表情,这姑奶奶估计都把妖界拆完了,自己可不能惹她。

百里雅顿了下,此事确实是冲动了点,但是青淰口中的百里木为何和人间宋语凝描述的相差这么多,“我见到宋语凝了。”

“你没杀了她?”青淰脱口而出。

百里雅不是很想理她,“他们过得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好,我还挺开心的。”

青淰知道她就是嘴硬,要是真的开心,还能一听说百里木出事就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在百里雅心里,百里木始终是不一样的。

“百里木的神识确实不在了,但是命簿上他的记录却始终没有消失,说明他只是神识离开了,魏县太多奇怪的地方了,我还没查明白。”青淰虽说没有特别专注于这件事,但还是派了人下去的,她也是怕无法给百里雅交代。

“这件事,我自己查,只要跟你没关系就行了。”

青淰这才明白,百里雅是害怕自己牵扯进了这件事,让她两头为难,“阿雅在乎的,我又怎么可能随意动呢?”

“另外。”青淰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应该回一趟妖界,魏县的事应该有妖掺杂在里面,但是我派去的神官没查出来。”

“是哪位神官?”

“乘风。他应该在魏县,不过他不认识你,你用神术召唤,他才会出现。”

“好。”百里雅回了魏县。

楼阁之中却只有傅云忱在了,他还昏迷在地上,脸色苍白,百里雅救醒了他。

他却说,“百里木劫走了所有人,救人。”

傅云忱将百里雅离开的之后发生的事一一讲给了她。

百里雅叮嘱他们留在阁楼之中之后,宁无边也觉得事态比较严重,让宋语凝赶紧将自己儿子和儿媳叫来了阁楼,也算及时,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宁无边看见两人身后不远处跟了一个黑影,自两人进了阁楼,就消失不见了。

“你看见他们俩身后的影子了吗?”宁无边用手肘怼了怼傅云忱。

傅云忱表示并没有看到,还让宁无边别吓他,毕竟宁无边看的见他看不见的东西。

宋语凝的儿子叫宋勉,新娶的娘子叫季晴,他还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两个人都还穿着没脱下来的婚服,听宋勉说,大多数的宾客都已经送回去了,剩下的并可也不会留到子时之后,他们会自己回去的。

“不用送这些剩下的客人回去?”宁无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傅云忱解答了他,原来自十年前开始,李治延修建了财神祠开始,有一条规矩,凡是去财神祠求富贵的人,子时之前都要好好的呆在家里,否则会身首异处,李治延并未过多解释是什么原因,只是说,拜神求富贵,本就是逆天的行为,子时是人最脆弱的时候,神会降下惩罚,在家就可以避免。刚开始有几个人不信,最后的确身首异处了,所以后来但凡去过财神祠的,都遵守着子时不离家的规矩。

也就因此到现在魏县所有的百姓都遵守这条规矩。

宁无边觉得滑稽,哪有这种说法,要是神真的降罪还分地点,他是不是也可以分地点的见不着那些乌七八糟的鬼了。

他心里虽然鄙夷,但毕竟算是魏县的风俗,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转而问傅云忱,字条的事情。

“那字条又是怎么回事?”

傅云忱一听字条,就叹了一口气,也是一脸愁容,“这要从魏县一年前出现死亡案开始,李治延将魏县治理的很好,人们的富裕程度很快就超过了隔壁南县,也不再是朝廷头疼的贫困县,所以要将李治延提拔到更上一级的州做州吏,可李治延并没有接旨不说,从那日起,魏县一直都有人失踪,到目前已经有二三十起了。”傅云忱揉了揉眉心,他就是那个被朝廷派来查这件事的大冤种,“朝廷发下去的命令一条接一条,但是李治延始终没有回音,所以就把我派来了。”

“那你查出什么了?”

“什么都没查出来。”傅云忱说的是实话,目前不断的还有人失踪与死去,但是他没有任何的头绪,字条是神秘人给的,每次都能准确预判,但奈何他能力有限,每次都眼睁睁的看着人在自己眼前消失,然后不久尸体就出现在别的地方,他压力也很大,总觉得这事与邪祟脱不了关系,这才求助于宁无边,“我连送字条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宁无边听完心里非常乱,他认同傅云忱的话,这事一定有非人的东西参与,魏县的农田都荒废了,根本没有收入来源,人们却很富有,那个财神祠一定是有问题的。

“那你来魏县之后,李治延怎么说?”

“我就没见到李治延。”傅云忱最开始也是打算来问一问李治延什么情况的,但是从他到魏县,只收到了李治延的一张请辞的书信,人都没见过,问县衙里的人,大家都说一年前就没见李治延了,有什么事都是通过他身边的一个仆人以信传达的,傅云忱也找过那个仆人,发现李宅根本就没有人,而且荒废了很久,都是灰。

可以说,李治延也失踪了。

“这就奇怪了。”宁无边自言自语,他几乎能断定这财神祠与李治延应该有直接的利益关系,李治延失踪,财神祠却没有任何的事情,按照宋语凝所讲,李治延与百里木应该是死对头,百里木出事,李治延也出事,这不合理。

一群人都很认真的在了解近期魏县最近的事,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百里木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眼睛是通红的,眼瞳的褐色都被盖住了,他的眼珠子动了动,往这群人的方向看去,他又动了动手指,似乎是很久没动过了,有些僵硬,他就像失去知觉很久,一点点的熟悉和适应自己的身体一样。

忽然,他睁大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扯角落上的铃铛,等宁无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角的铃铛已经被扯下来了,阁楼里的烛火瞬间熄灭,只剩下透过窗户映照进来的月光,显得格外渗人。

宁无边心里暗叫不好,赶紧将一群人叫到身边,从袖中掏出五张符纸,嘴里念起了驱魔咒,五张符纸发出微弱的金光,悬在空中,组成五角,将他们包裹在一起。

百里木的脸从黑暗中靠近他们,他歪着脑袋,只是睁着眼睛,却像是没有任何意识一样,缓缓向前。

“阿木。”宋语凝眼中都是惊恐,这不像她的丈夫,她伸手想去抓住他,却被宁无边拦住。

“他不是百里木,他被附体了。”宁无边清晰的看见他的背后有一只红色的蜘蛛,那蜘蛛面目可憎,操纵着百里木的行为,但是他又能看见百里木身上还有一团很小的白光,他知道,那是他仅剩的残魂,那残魂还在挣扎着,但是越来越微弱。

“怎么会,阿木是神官,不会的。”宋语凝快承受不住了,被宋勉死死的拉着。

神官?宁无边表示不解,百里雅是妖神,百里木确是神官,两个同姓的人,一个是妖,一个是神,这些事等他解决眼前危机,一定要问清楚。

如果百里木是神官,他的身体就是神身,难怪那个蜘蛛只能依附在他背后操纵,无法彻底进入百里木的身体,那蜘蛛应该是在等,等百里木的残魂消耗殆尽,它就可以乘虚而入了,如今锁灵阵已经被破坏了,残魂消失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那只蜘蛛是什么时候进了锁灵阵的?

宁无边的脑海里迅速的将近锁魂阵之后的事过了一遍,忽然警觉的看向季晴,可已经晚了,季晴已经拖了宋勉出了他的阵法,季晴却不像是失去意识一样,百里木也没有伤害她,宋勉已经吓晕了。

“季晴,你!”宋语凝气急攻心,差点倒在地上,被傅云忱及时扶住。

“呸。”季晴满脸厌恶,“宋夫人,你们和县令作对多年,县令失踪,我要替他报仇,谁要嫁给你的儿子。”

“你们做这么多,就是为了破坏锁灵阵,然后拿百里木的身体吗?”宁无边想明白了其中一些事,他早就应该注意到,宋语凝既然说魏县的人都厌恶宋氏夫妇,那为什么还会有人愿意嫁给宋勉,傅云忱收到的字条估计也是被利用的,送信之人可能并不知道季晴是县令的人。

“县令都已经失踪了,你看,百里木是被邪祟控制了,季晴,你清醒点好吗?”傅云忱急了,要是季晴真的走了,又要添一条人命。

季晴满脸不在乎,“县令大人才没有失踪,是他让我来做这一切的,百里木早就死了,这是被县令大人用神法控制的。”

宁无边一时无语,他示意傅云忱不要再说了,季晴这是被县令精神控制了。

宁无边的驱魔咒坚持不了多久,他乘着傅云忱与季晴之前在攀扯,一直在摸自己手上的红绳,那是百里雅进宋府之前给他的,百里雅之前就觉得那湖面上三座亭子不对,怕他出事,就给了红绳,说是只要有事,一直摸红绳,她就能知道。

但是,迟迟没等到百里雅,宁无边知道这里的气息可能被什么力量隔绝了。

“你们不会活着离开这里,宁无边,你的灵魂,大人看中了。”百里木忽然开口,但是那声音明显不属于百里木,是一个奇怪的女声,他们很有耐心,知道宁无边的阵法撑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宁无边的符咒渐渐失去了光芒,宁无边没有任何预兆的倒了下去,那感觉可太熟悉了,以前他不小心被邪祟附体,就是这个感觉。

“又来了。”宁无边讨厌被附体,失去了知觉。

宋语凝也被抓住了,傅云忱见情况不对,赶紧假装晕倒,季晴也没有为难他,说这毕竟是新来的县令,如果出事,上面还会派新的人来,只要将魏县控制住,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去,等这一切事情做完,再杀了傅云忱,那妖怪似乎也不想再造杀孽,只是打晕了傅云忱,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宁无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泡在水里,那水也不冷,就像温泉,他所在的地方有点暗,是一个很深的洞穴,洞穴中间是一汪水池,他就被泡在那里,手脚虽然没有被锁住,但是他能看见笼在水面上的一层红色光雾,一看就是结界,用来锁他的结界。

宁无边赶紧去看手腕上的红线还在不在,借着洞穴微弱的火光,他勉强看得见那细绳还在,心里松了口气,只要绳子还在,他就相信百里雅能够找到他,倒也不怕什么了。

他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依赖和相信百里雅了。

“有人没,本大爷饿了。”宁无边吼了几嗓子,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这洞穴应该向上是很深的,不然回声不会这么大。他此时只穿了一件短裤,泡在水里,也没有符咒,驱魔咒也没用,这次是真的没招了。

他醒了不知多久,才传来一点动静,他静静的看着池子前方的入口,那里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身影,是之前在宋家跟在宋勉和季晴身后的影子,现在想来,那应该是跟着季晴来的。

那个影子渐渐在宁无边的眼前清晰,是一个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男子,他脸部的轮廓很尖锐,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眼珠子深深的凹了进去,有些狰狞,但是不难看出,这人曾经应该是个长得还算好看的男子,不过现在更多的是阴柔。

还有一点女相。

他只是简单的穿了一件袍子,整个身体都被袍子包裹着,要不是看见那张脸,这走路的动作还有点像女子,他的右边脸颊上有个很明显的图案,是一株五朵花瓣的凌霄花,他没见过真的凌霄花,只是见过被人画出来的,大概就是这个人脸上的样子。

凌霄花是镇压之花,妖界罪大恶极的妖,会被关在无尽地狱,那里每关十万年,脸上就会长出一辦凌霄花的花朵,这人的脸上有五辦,至少关了五十万年。

“你知道我是谁吗?”宁无边假装镇定,但现在他没什么办法,只能想办法拖延,拖到百里雅来。

那人没说话,只是站在池子那里捣鼓着什么,似乎是什么液体,他搬了一桶又一桶。

“百里雅你认识吗,我是她夫君。”宁无边试探他。

果然,那人停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宁无边,那人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被毁了嗓子一样,“她救不了你。”便不再多说一句话,继续搬他的水桶了,很快,搬了十几桶,他开始往宁无边的池子里倒。

宁无边这才看见,那不是水,是鲜血。

那鲜血倒入水池的那一刻,仿佛有生命一样,形成一股,往宁无边背后的角落流去,他转头去看,才看见那里还有一个人,是百里木。

此刻百里木跟他一样,什么都没穿,两条铁链锁着他的手,他闭着眼睛,能看见他的腹部还有呼吸,那倒入池子的血,便是流向他的身体,但此刻宁无边已经看不见之前在百里木体内的那缕白色的残魂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一个灵魂,那灵魂像婴儿一样小,蜷缩在他的丹田处,那灵魂仿佛能够感受到灌注进去的血液,他在长大。

宁无边这边也有变化,他的手腕处有一道极小的伤口,他这才感觉到疼痛,那里没有流血,而是有自己体内的白气在往外流失,他也知道那是什么,是他的灵魂。

宁无边的灵魂本就纯净,之前因为与太多的鬼怪打交道,自己的灵魂本来就已经很弱了,现在还在往外流失,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应该也撑不了多久,而百里雅,还没来。

“换灵。”宁无边轻轻的说道,眼里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即将死去。

这倒让那人有些佩服,“你还有两个时辰就要死了,还有闲心在这里研究这是什么东西,能面对死亡如此平静,当真难得,难怪百里雅看得上你。”

“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人,死在你手里或者是被黑暗吞噬,又有什么分别,只是,这换灵术十分复杂,你竟然也懂得。”

那人似乎很高兴有人知道这术法,肉眼可见的得意,“再复杂的灵术,在我这里都是小事,我要证明给他看,哪怕他死了,我都能让他活。”他眼神忽然停在宁无边身上,有些得意,“我原本以为至少还要花费十几年,没想到你就撞上门来了。”

“”

宁无边自认倒霉,他知道这人什么意思。

换灵是极为神秘的灵术,需要有一副极为坚固的躯壳,以及一个纯净的灵魂,将要复活的灵魂放入躯壳之中,再辅以纯净灵魂去洗涤,用最暖的东西温养,就有可能复活那个人,只不过换灵术很残忍,因为世间最暖的东西是人血,复活一个人要牺牲很多人,所以才会被禁绝。

而这人挑的躯壳就是百里木的神身,灵魂当然就是倒霉的自己。

眼前这人知道换灵术,又被关在无尽地狱多年,大概率是穷凶极恶的妖,这样的恶妖当然不在乎人类的命,只是他很好奇,什么人值得他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既然我都要死了,你总要告诉我,你是谁吧。”

那人冷哼,“告诉你也不妨事,我叫青绝。好了,你该上路了。”

青绝双手结印,红色的光芒从他身上发出,宁无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非常的疼痛,那水就像是千万只银针,钻入他的毛孔,刺的他生疼,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的流失,有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百里雅,你还是没来。

“本君的人,你也敢动,你怕是不想活了。”一道凌冽却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宁无边的神志忽然清醒,他周身的疼痛忽然消失,转而是温暖的气息灌注到体内,他的力气在渐渐恢复,他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在百里雅的背上,他第一次觉得,原来百里雅瘦削的肩膀并不咯手,还有些暖和,来自心里的安全感让他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宁无边,已经太累了。

青绝的换灵阵被破坏,百里木的身子也像失去支撑,倒在了水池之中,百里雅用妖力将他放在旁边,自己却一直背着宁无边。

她非常生气,刚刚看着宁无边快死了的样子,她以为救不回来了。

“青绝,好好的无尽地狱你不呆,非要来招惹本君的人,你今日,休想离开这里。”百里雅怒不可遏,双手迅速施法,代表着她本源灵力的金色快速的飞向地上的青绝,青绝应对迅速,红色结界形成半圆,抵挡百里雅的金光。

但是那股金光十分刁钻,眼看着就要刺破结界,他只能全神贯注。

但是百里雅并没有再度出手,而是转而来到青绝的背后,轻轻一点,那结界便破了,青绝在百里雅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被击倒在地,眼见打不过,青绝只能先逃。

此时宁无边咳了一声,百里雅无心再追,只能任他离开。

百里雅将宁无边轻轻的放在地上,他脸色苍白,一双眉毛都皱成川字型了,眼睛紧紧的闭着,似乎非常痛苦,他抓着百里雅的衣角,仿佛被陷在什么难以自拔的回忆里。

一旁的百里木,却十分安静,他体内的白色灵魂已经长大了,许是因为半途打断了换灵术的原因,这个小灵魂只长大到一半,他正在努力的控制百里木的身体,百里雅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但是她不是很想管,因为,原本就在死亡边缘的宁无边,这次更危险了。

宁无边之前的灵魂就快被吞噬了,因为靠着之前在陈府找到的一片山河图碎片,勉强支撑到现在,青绝施展换灵,又抽走了他部分灵魂,等于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没有任何犹豫,百里雅决定前往鬼界一趟,她之前虽然看出来宁无边的灵魂纯净,但是要救他,必须要弄清楚他的来历,从灵魂本源去补救,不然靠着山河图残存的灵力,也不过是饮鸩止渴,保不了他多久。

她扫了一眼百里木,开始起势引神术。

所谓引神术,是独属于神界的一种召唤术,只有具有神根的才能使出来,后天修出的神官也是无法召唤的,引神术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召唤方圆百里的神官,一种是通过神官的密语进行召唤,她临走的时候要了乘风的密语,所以无论乘风在哪里,她都能精准召唤。

果然,引神术起势刚完毕,眼前就出现了一团光雾,一个玄色衣袍的男子自光雾中出现,他明显有点迷茫。

乘风扫了眼周围的环境,再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百里木和百里雅,他只认识百里木,没见过这个女子是谁,但是他知道是她召唤了他。

“我现在没空给你解释那么多,你先把百里木带回神界,交给青淰,然后告诉她,我要去鬼界。”百里雅没给乘风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消失在原地了。

乘风懵懵的,却也知道能使用引神术的不是一般人,当即就按照百里雅的话带着百里木去了神界。

见到神主之后,只是听青淰喃喃的说了句,到底还是去了。

他不甚明白,却也不是他能够问的。

鬼界。

鬼界地处极北之地,常年都是雪山覆盖,万里不见生机,但是鬼界有一条道供灵魂和小鬼们来往,那条道路四季如春,与周围的雪景形成鲜明的对比,鬼界的入口在一处山坳之中,人间死了的人,他们的灵魂会被鬼差们引到这里,然后带往鬼界。

百里雅背着宁无边,出现在了鬼界入口。

那里有一层结界,会自动阻拦生人,百里雅和宁无边却进出自由,百里雅越过那条路,直接来了黄泉口,这里,她就无法使用灵力了,黄泉入口是唯一无法使用灵力的地方,哪怕是她,也不行。

黄泉口有一处客栈,叫往生客栈,主人就是孟婆,她负责接待所有的鬼魂,自然注意到了百里雅的到来。

孟婆并不是一位老婆婆,而是一位模样只有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年纪比百里雅看起来还小,她跟百里雅一样,喜欢扎两个圆圆的发髻,衣服也大都是小姑娘娇俏的颜色,今日她穿的就是一件橙色的衣裙,在腰间挂了个葫芦,眼睛圆圆的,眉毛有些弯,笑起来就像是人间刚上的新月。

人间的传闻大都是描述孟婆是个慈爱的老婆婆,那孟婆汤熬得相当美味,这也不错,只不过这是以前的孟婆,现在的孟婆酷爱小姑娘的装扮,至于她煮的汤,全看心情。

她今日心情就不错,汤里便多加了一味甜引子,送鬼魂来的鬼差今日也心情舒服多了,只要孟婆不是丧着脸,他们的日子都会好过点,要是遇上孟婆的心情不好,那么他们一天都是去引那些穷凶极恶的鬼,这种鬼一般是不听话的,颇要费些周折。

往生客栈日日迎客,从不关门,孟婆只负责熬汤,派汤的活自有下面的鬼差去做,如果遇上非常干净的灵魂,孟婆倒是会亲自端上一碗汤,算是谢这灵魂在人间的菩萨行为,只不过这样的灵魂很少,有的话,她手上的命簿会提醒的。

百里雅一身红色在鬼界太扎眼了,孟婆也是认识她的,自两人出现在入口,她就准备好了茶水,虽然不知道百里雅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但能想到,让她亲自出动的事必然不是小事,况且她背上的那个人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稀客呀,你不是不插手人间事吗?”孟婆多年前和百里雅因为一桩事闹得有些不愉快,说话总是要夹枪带棒才心里高兴,“我以为妖神大人是个守诺的人呢。”

百里雅略过孟婆的阴阳怪气,将宁无边放在椅子上,脸上都是担忧,“他快死了,我想知道他的来历,否则我救不了他。”

孟婆知道百里雅是何意,寻常人的灵魂,不用寻求灵魂本源,百里雅这种大妖神的灵力来自天地最纯净的本源,只需要直接灌注其灵力就可以了,但她带来的这个人太独特了,也确实需要寻求他的得本源。

“他的来历不在命簿之上。”孟婆一口回绝了百里雅。

“凡间所有生灵的命运都在你这里,怎么会不在命簿上。”百里雅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孟婆叹了一口气,“你都说了,凡间的在我这里,他又不是凡间的。”

紧接着,孟婆拿出了另一本书,那上面写着异神录,她递给了百里雅,有些可惜,“他的命运在这本书上,但是异神录如今是残缺不全的,灵魂残缺者不过用同源灵魂补齐就可以了,他灵魂纯净,并无残缺,只是被黑暗沾染侵蚀了,山河图与他的气息为同源,可......”孟婆意味深长的看了百里雅一眼。

百里雅垂下了眼帘,山河已毁,他找寻山河图本身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命,“如今,没有办法了吗?”

“你是天生的神身,或许可以尝试进入他的灵魂去找一找他的本源。”孟婆倒是说的实话,这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今天下还有此能力五个手指都数的过来,她自己虽活的久,但也确实没有这种能力。

百里雅犹豫了,连孟婆都不知道本源,她如果进了宁无边的灵魂本源,找到了安全退出来还好,如果宁无边很抗拒,那么,宁无边不仅连最后的灵魂都保不住,还会彻底的灰飞烟灭,消散于天地。

如果不进入他的灵魂本源,宁无边也活不久了,下一块山河图碎片,只有宁无边知道在哪里,他等不到下一块碎片。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百里雅近乎哀求的语气。

孟婆怅然,看着一脸颓废的百里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记忆里的百里雅,意气风发,傲才视物,这世间并没有任何东西能被她看上眼,更不说会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百里雅犹豫,是因为她在乎,她在担心这个人,也是害怕失去。

孟婆忽然觉得,或许青淰是对的,只有百里雅在人间,才会成长。

“没有。”孟婆也很遗憾,纯净的灵魂形成的方式各有不同,本源也不同,找不到本源,就无法救他,本来这种灵魂就是集大成者,同百里雅一样,都是世间所罕见的生灵,普通法子自然救不了。

“那么,引魂灯给我吧,我去。”百里雅下定了决心,哪怕一丝希望,她都要把宁无边救回来,她需要宁无边,哪怕是为了山河图。

“你变了。”孟婆不再多说什么,取出了引魂灯,交给了百里雅,她表情严肃,一字一句的说这件事的严重性,“你尽快,我会用续魂术暂且稳住他的灵魂,不过四个时辰以内你一定要回来,否则,他的灵魂会散的非常快。”

百里雅点头,用宁无边的血,点燃了引魂灯,引魂灯很快散发出点点微光,百里雅凝聚心神,进入了引魂灯。

她看到的是一座寺庙,那寺庙建在山间,红墙绿瓦,寺庙门前有一株桃树,有很少的花骨朵已经冒头了,寺庙叫做灯火寺,正是清晨,山间虫鸣声都没有,十分的安静,百里雅这才觉得有些冷,她还穿着那身红衣。

寺庙前有一位小和尚拿着扫帚在清扫灰尘,扫的很缓慢,不急不躁的,有隐隐约约的诵经声从寺内传来,声音不大,却让人如沐春风,心旷神怡,心境像超然于世间一般的平静。

小和尚这才看见百里雅。

小和尚的脑袋圆圆的,嘴角有一丝皲裂,应当是冬季里太干燥了,到现在这早春也是非常冷的,所以一直没见好,他的僧衣有些旧了,也有些大,应该是别的小和尚穿过的,他再接着穿,红衣的百里雅似乎是引起了他的好奇,他拖着扫帚走了过来。

“施主这么早是来拜佛吗?”他歪着脑袋,眼神干净,仔细打量着百里雅,“师父常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施主是真的长得很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百里雅不明白为什么宁无边的灵魂深处是一处寺院。

“我叫寂空。”他喋喋不休,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师父说今日会有个女施主来找他,穿着红衣,是你吧。”

百里雅还未答话,小和尚又继续道,“可是师父现在不在山上,昨日下山行医去了,晚间才会回来。”小和尚挠挠头,有些为难。

“无妨,我等他。”百里雅又问了小和尚现在的年月,她才发现,此时宁无边应该还是个婴儿,不足一岁的婴儿,小和尚说寺庙里没有新生儿,他下面还有个三岁的师弟,就没有别的了。

百里雅在灯火寺的客房里,等到了晚上,她看了下引魂灯,幻境里的时间过得很慢,从早间等到现在,也没有过一刻。小和尚的师父也守诺,刚过晚饭就回来了,然后径直来找百里雅。

百里雅并没有见过这位老和尚,他却抱着一个婴儿。

老和尚像是认识百里雅,“老衲法号拂尘,少神主是为了无边的事吧。”

百里雅很惊讶眼前这位叫做拂尘的大师竟然知道自己的来意,此时应该属于宁无边记忆的幻境,为何竟像是回到了过去一样。

接下来拂尘的话,更让她吃惊。

拂尘将怀里熟睡的婴儿放到百里雅面前,洞若观火,“这就是无边,你应该是从几十年后来的,无边应该是出事了。”

“你知道?”百里雅明白了,她并不是进入了幻境,而是回到了宁无边出生的时间,可这位老和尚为什么知道。

许是看出了百里雅的疑惑,拂尘笑了,“少神主也有不明白的时候吗,您不用深究我是谁,我不过偶然一日得到神启,知晓了这孩子的来历,而您今日的到来,不过是我有心测算,同神界的一场交易罢了。如今你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说明无边他应该已经危在旦夕。”

“如何救他?他的本源是什么?”百里雅很心急。

“陪他度过五岁,你便能知晓。”拂尘将婴儿递给百里雅,“他此时很虚弱,周围精怪更是对他垂涎不已,寺里有客房,你可以在这里住到你知晓那日。至于引魂灯,你在这灯火寺里,时间会过的极慢,你等五年,也不过两个时辰而已。”

说罢,拂尘便离开了禅房,只有百里雅和婴儿。

她第一次见这样小的婴儿,宁无边的脸很干净,此刻应该是做梦梦见了什么好玩的事,睡梦中的他也笑出了咯咯的声音。

百里雅换下了一身红衣,小心的收了起来,转而换上了拂尘为她准备的素袍。

灯火寺来了一个女子,这事成了灯火寺头等好奇的大事,拂尘也不阻止寺里的僧人去看,百里雅问起,拂尘答到,这也是他们的修行。

至此,百里雅也不再管了。

转眼间,五年很快便过了,百里雅同宁无边的相处就像是母亲对于孩子的爱护,磕磕绊绊,也是到了五岁。

这五年期间,不少精怪前来骚扰,可因为百里雅的存在,没有任何人真的伤到过宁无边。

宁无边生辰那日,正巧是五年前百里雅出现在灯火寺,宁无边却在那里陷入昏迷,他的灵魂竟然从他的身体里出来,化作一团小光点在百里雅的面前。

百里雅这才明白,为何要等五年。

因为,宁无边是山河图形成的灵识,难怪宁无边可以感受到山河图碎片所在之处。

而他这五年体内一直有一枚山河图碎片,只有他长到五岁,那碎片才能和他灵识剥离。

百里雅不可置信的看着,拂尘知晓她已明白一切。

拂尘将碎片递给她,眉目之间尽是慈悲,“少神主,你可以去救他了,只是,还希望少神主怜悯,毕竟……”

“我欠他的,我会还。我会陪他找齐所有的山河图碎片。”

百里雅站在那里,再未言语。

百里雅带走了山河图碎片,走之前,她教了拂尘驱魔咒和画符咒的方法,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宁无边会的那些东西是自己教的。她再次向拂尘作揖感谢。

离开灯火寺之后,她感觉时间的流逝确实重新变得正常,但是她并没有打算离开引魂灯,既然引魂灯可以回到宁无边出生的时候,那么意味着,她还可以回到更靠前的时间。

没有任何犹豫,百里雅再次催动了引魂灯,灯芯开始忽明忽暗,周围的景物也渐渐模糊起来,她想回到的时间,是山河图碎的时间。

可她失败了。

百里雅几乎是被迫离开引魂灯的,孟婆见她拿着山河图碎片出来,松了一口气,她的脸上是明显的担忧,她没想到百里雅竟然胡来,还想往前走。

“你怕是疯了,拿到碎片你竟然还不走。”孟婆虽然不喜欢百里雅,但是她相信天命,也相信青淰。

“为什么,我可以回到他出生的时候,回不到他诞生的时间点?”百里雅百思不得其解。

孟婆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笨蛋嘛,我都跟你说了,这需要灵魂主人同意才行,你存在他作为宁无边的世界里,又不存在他刚诞生的时候,他肯定不允许你进去。”

不是这个原因。百里雅心里很明白。

百里雅也不纠结,既然拿到了碎片,就赶紧放在了他的胸前,很快,宁无边就有苏醒的样子,百里雅并不急着走,还有一事需要问一下,她又问了孟婆一些事,得到答复之后,向孟婆道了谢,便离开了。

孟婆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神不言而喻,百里雅这次,是认真了。

百里雅回到人间,直接去了县衙,傅云忱已经好多了,见宁无边没事,现下也放心不少,只不过宁无边还是没醒。

青淰那边还没消息,不清楚百里木是否能保住,但是百里雅要去找青绝。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敢伤害她的人,青绝的命也就到头了。

傅云忱被百里雅的眼神吓到了,虽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但从之前她的说话方式,以及突然消失,还有宋夫人求救,他就大致能知道百里雅并不是凡人。

“你照顾好他,我设好了结界,出去一趟就回来。”百里雅再交代了一些注意的事之后,就出去了。

百里雅去的是魏县的财神祠,她之前听宋夫人说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哪有进出一趟财神祠就能富有的,再加上她见过青绝了。

青绝是谁,她不用回妖界都知道,无尽地狱关的恶妖也就那么几只,逃脱了一直没抓回去的也就一个,他是上古妖怪青蚨的后代,有子与母之说,本就是个与钱有关的妖,以前的人们将母或者子的血涂在钱上,用出去,过不了多久那钱就会自己回来。

青绝的祖先也是出自青蚨,不过到他这一代,已经不再具备钱能自己回来的能力了,不过他可以变出钱,代价是寿元,即便是有人类的寿元作为补充,也会消耗青绝的灵力,听宋语凝说已经十年了,也就是青绝消耗自身的灵力长达十年。

寿元为他所食,就可以产出金钱,魏县因为建了财神祠忽然之间就变得富有,必然是这些村民同青绝做了交易。

李治延竟然能让青绝甘心帮他,也是个厉害人物。

李治延失踪,青绝竟然还在这里不走,还妄想使用换灵术,她眼神忽然变了,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看着眼前的财神祠,毫不犹豫的踏了进去。

青绝果然在这里养伤,但是他见到百里雅并不害怕,甚至有些得意,青绝盘坐在正中的神像前面,因为与百里雅斗法受了伤,此时他看起来更加苍白。

“真丑。”百里雅满脸鄙夷,“你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真是够痴情的。”

原本平静的青绝听见百里雅这句话,瞬间怒火中烧,他恶狠狠的盯着百里雅,恨意十足,“要不是你,我此时已经和他离开魏县了,我也不用在这里苟延残喘。”

百里雅冷哼,“要是让你这种人成功了,那这天道才是真的该诛。”

“你今日既然敢来这里,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青绝早就想好了,自己救不了那个人,那么,活着也没意义,财神祠本就是一个大阵,一个聚集恶灵的大阵,十年过去了,这些恶灵所形成的的力量可以吞噬一切,“去死吧,百里雅。”

话音刚落,周围玄青色的光阵瞬间而起,将整个财神祠包裹其中,无数的怨灵自地底深处而起,围困住百里雅,天空的太阳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巨大的龙卷风裹挟着怨灵冲向中央的百里雅。

百里雅眼神一变,不将这些怨灵放在眼里,她负手而立,长发被吹起,眉心出现一枚闪着金光的图案,像是一只眼睛,紧接着,她抬脚,周身迅速凝结更为强大的金光,在黑暗中显得极为耀眼,她负于身后的手中刹那间出现了一把笛子,那笛子十分细长,笛子的身上有一个跟她眉心一样的图案,她右手轻转向前,一个漂亮的转身,笛子被她放在嘴边,朱唇轻启,笛音如天籁般出现。

她的笛音明明很清澈,仔细听却又千军万马的雷霆之势,冲向四周的黑暗,这是光明与黑暗的斗争。

每一只试图冲破百里雅结界的怨灵,都会被笛音击退,青绝似乎是在故意耗费她的灵力,怨灵的数量并没有增加,却也没有减少,果然,这十年确实聚集了不少怨灵。

“你别挣扎了,这里的怨灵,你杀不完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君在杀他们。”百里雅已经放下了笛子,灵力没有衰败的样子,似乎这些怨灵的攻击并没有什么用,“对了。”

百里雅脸上浮现一丝诡异,她用一种玩笑的语气,“李治延没死,但是,你要死了。”

青绝如坠冰窖,这次是真的绝望。

百里雅是真的狠,她明明知道李治延于青绝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却在青绝放弃生命同百里雅同归于尽之际,告诉他李治延没有死,他只能自己独自的消散于天地,不给他任何的活路。

而青绝做这一切,抱着必死之心,只是为了与李治延共赴黄泉罢了。

杀人诛心,这才是真正的百里雅。

百里雅根本不在乎那些恶灵,她的结界没有任何的裂痕,她抬步,缓慢却轻松的走向青绝。

青绝此时已经脸色发白了,不是那种苍白之色,而已经是临死之兆,她说话很满,却力求一字一句,只为了让青绝听清楚。

“我本不在意你是死是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他,那你就必须死。”

“可笑,妖神竟然喜欢上一个凡人。”青绝气急攻心,一口甜腥涌了上来,他忍不住吐了出来。

“那种东西我不会有,只不过是我欠他的,他的命只能他自己不要,你没有资格。”百里雅右手旋转笛子,吹奏的旋律更加的攻势凛冽。

青绝几乎已经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一阵凤鸣刺破黑暗,刺破百里雅的笛音,挡住了百里雅的攻势,百里雅没有犹豫的收起了笛子,那些恶灵也随之消散,被收入不远处的一只袋子里。

百里雅有些生气,但是也知道来人从不随意救人。

“死胖子,拦我做什么。”

不一会儿,圆滚滚的青淰笑嘻嘻的出现,还带着百里木。

百里木直奔青绝而去,濒死的青绝与百里木相拥而泣,双方眼里,都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此时宁无边和傅云忱也出现在了财神祠,他的气色还没走完全恢复,只是傅云忱看向百里雅的眼神有些奇怪,宁无边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百里雅问他感觉怎么样了,他也没吱声,而是往青绝他们的方向靠了靠。

“怎么回事?”傅云忱望着青绝,不懂百里木怎么又跟这个大妖怪就抱在了一起?

“百里木身体里的就是消失了许久的李治延。”宁无边回答了傅云忱,“他们两个,应该算一对?”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毕竟两个大男人说是一对,怎么看都很奇怪。

尤其现在还是百里木的身体。

青淰捂着嘴,忍住不笑,“你这个凡人还挺好玩,看不出来吗,他们两个是夫妻。”

“我知道,可……”傅云忱憋红了脸,“那个青绝,他他他……”

“她算不得男子。”百里雅悠悠开口,她刚刚跟青绝交手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青绝早已不是男子,她看向青淰,“死胖子,你不该解释解释吗?”

青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哎呀,这说来话长。”

“我来解释吧。”百里木轻轻的放开青绝,心疼的为她擦掉了嘴角的血,“十几年前青绝就已经是女子了。”

那时候,李治延还是一个刚刚考上秀才的少年,他弱冠之年就已经成为秀才,这在他出生的地方算作是一个大事。

李治延家境并不算贫寒,又从小天资聪慧,立志要扬名天下,为百姓做事。

他中了第一名之后,就在京都静等封官,因为刚中第一名,许多地方他知道要打点,所以为了省一笔钱,住进了当时号称鬼宅的一处院子。

这日,李治延与老仆搬了进去。

院子其实刚修建不久,位处京郊,虽然是偏了一点,但这四周几乎都是达官贵人所住,任职的旨意应该还有十日左右才会下达,这院子自修建以来就一直闹鬼,总有人说半夜有异常的声音,房主便宜租给了李治延。

房子是典型的四合院,院子种了竹子,许是因为没什么人居住,即便是新修的房子,石板路上也长了青苔。

院子有一处正厅,一处厨房,还有两间睡房,正够他和老仆居住。

他们搬来的头一日,老仆和李治延就开始打扫,屋子也不算脏,很快院子就被修整出来了,李治延甚是满意。

李治延同老仆规划着,将进门左手边的空地重新搭建一间屋子作为书房,他坚信这处宅子以后会是他久居之地,毕竟,这样的黄金地段,确实找不出这么划算的房子了。

至于有没有鬼,李治延不在乎。

他读的是圣贤书,自然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当晚,李治延早早的就上了床休息,他明日要去拜访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是他父亲的朋友,这一职务在朝廷属于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他不能明里结交,当今皇帝很反感这种人,而他的推荐书就是大理寺卿石原写的,所以去拜访属于应该的事。

他吹灭了烛火,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都是自己实现理想的美好。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听见有声音在叫他。

“醒一醒。”是一道低沉的男声。

李治延艰难的睁开眼睛,屋子里很黑,没有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翻个身继续睡的,又听到了那一道男声。

“醒一醒。”

这一次,李治延确定自己听到了,似乎有一阵风传来,他打了个哆嗦,又望了望屋子里,还是没人,他想起之前关于这间宅子闹鬼的事,睡意全无,瞬间清醒了一大半。

他点燃了蜡烛,打开了房门,确实没有人。

“我在这里。”

李治延无比确信声音来自屋内,他转过身去看,“你是谁?”

“我在桌上。”

李治延走了过去,桌子是竹子做的,桌面上出了茶壶,也没别的了,他再仔细看,原来竹子的缝隙中间有一枚铜钱。

他用手拿了出来,果然是那枚铜钱在说话。

那铜钱不像是现在流通的,他也没见过。

“是你在说话吗?”李治延很认真的问铜钱,李治延确实胆子大,要换做别的人,这会儿已经吓得魂都飞了,李治延也还好,他从小就喜欢那些志怪小说,这样反而圆了他的一个梦。

“嗯嗯嗯,你能救救我吗?我掉在这里太久了。”那枚铜钱的声音带着哀求。

李治廷有些犹豫,虽说遇上这样的事很新奇,可他读过的小说里也有很多骗书生性命的妖,那些妖大都是女子,自己虽然遇上的是一个男妖,可他拿不准会不会害他。

“代价是什么?”

铜钱明显是愣了,这么些天,每一个夜晚听见他声音的人,都被吓走了,这个人不仅不害怕,还问自己代价。不过也无所谓,他要出来本身就要付出代价,这个铜钱将他封印太久了。

“你把血滴在我的身上,就相当于我们结了契约。”铜钱还没说完,就被李治延打断。

李治延甚至有些兴奋,“是不是像小说写的那样,我和你结成契约,你要帮我完成一个愿望,是不是,是不是?”

铜钱肉眼可见的沉默了,许久他才磕磕绊绊的开口,“我虽然很不想打断你,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完不成你的愿望,至少,目前我不行。”

“什么?你不行?”李治延的声音大了一点,他的兴趣降低了不少,“那你有什么用?”

铜钱无语,没想到有人这么直接的跟自己讨价还价,要不是被封印,他至于这样吗?

“我虽然现在不行,但是等我力量恢复了,我可以给你财富,数不清的财富。”铜钱努力的给李治延描述一个美好的未来。

但是李治延明显不吃这一套,他百无聊赖的坐了下来,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发现铜钱时的激动。

“我爹娘小时候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后来我家老仆人说,这叫画饼。”

铜钱不知道要怎么说李治延才会相信了,他其实说的是实话,他此刻出来需要有人付出代价,妖是可以同人结契的,只要自己愿意。

“我同你结契,你以后若是有什么愿望,我尽量帮你达成,没达成之前,我们的契约不会消失,我也离不开你。”

李治延噗嗤一声笑了,他的脸上都是干净的笑容,“好了好了,我骗你的,你说吧,要怎么救你。”

“把你的血滴在铜钱上,然后心里默念你要我做的事,这契约也就算成了。”

“如果我无所求呢?”

这倒是铜钱没想到的,他来到人间,见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无所求的人,但若没有愿望,这契约无法达成。

“我不知道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求什么了,我求以后得一心上人吧。”李治延一边笑着,一边从包裹里掏出匕首。

他咬着牙,狠狠地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在倒下去之前,看到铜钱里出来了一个黑影,可他晕血,还没来得及看见,就倒地不起了。

李治延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睁眼就看见了满脸担忧的老仆人,他急忙去看桌子,上面没有铜钱,自己手上的划痕也不在,他疑心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个梦。

“少爷您可算醒了,大半夜动刀子是做什么。”老仆人今早送早点,看见他倒在地上,旁边是一把匕首,匕首上有血,但李治延身上没有任何刀口。

“没事了,做了个怪梦。”李治延收拾收拾精神,就打算去见大理寺卿石原了。

老仆早就准备好了拜访的礼物,是清泉图,大理寺卿是掌管刑狱的,但是石原这个人,是以读书著名,人称玉面书生。据说他断案不用任何刑具,单听证人陈述,便能通过层层逻辑将事情辩驳出来。

一般断刑狱的,都是极为凶狠的,但石原愣是以文质彬彬的形象稳坐大理寺卿一职。理应这样的人应该能坐上更高的职位,但是石原颇有淡泊名利的意思,多次拒绝,且他不喜欢朝堂里的波云诡谲。

他自己说,他仍然还在担任大理寺卿,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看得见的世界干净点。

这很合李治延的胃口,他也坚信,他或许能同父亲的这位朋友一起,开创自己的一片世界。

清泉图是一位不知名的画家所作,李治延的父亲一眼相中了这幅画,从一位隐士手里买来,当做石原为李治延写推荐书的谢礼,这礼送的非常有意思,不贵重又能合石原心意。

李治延便带着这幅画上京的,当时就已经打算,无论自己是否高中,这幅画都会送给石原。

他整理好了衣服和礼物,便独自出门去了,老仆在家打理,并未跟随。

大理寺卿在京都的西边方向,而石原的住所同李治延住的地方很近,他没走多远就已经到了,石原的住所有些简朴,相较于其它官员的地方,确实符合石原的性格。

门前是两颗矮松,那府门也有些陈旧,门前的石梯子已经有许多地方断裂了,却迟迟没有修补,再看大门,已经有漆皮掉落。

李治延看到这些,更加的佩服石原了,掌管刑狱的官,手里面不知过了多少人命官司,要真想敛财,多少钱都能不动声色的收了,可石原为官多年,却还是如此清贫。

今日是休沐日,石原应该并没有去上朝,他扣响了石家大门。

来人是的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看样子比他小个两三岁。

“你找谁?”那少年一副懵懂的样子。

“我来拜见石原石大人。”李治延拱手作揖。

那少年回了一个礼,却十分不解,“有拜帖吗?”

李治延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所谓的拜帖,那是父亲交给他的,说是石原不爱结交这些,没有石原他自己亲笔书信,他是不愿意见人的。

那少年狐疑的接过,仔细看了好几眼,“还真的父亲的字。”说罢,他打开了门,“你进来吧,父亲还没有回来,你先跟我去饭厅等,应该就快回来了。”

李治延没想到这么早石原竟然不在家,心里虽疑惑,也不好多问。

他到饭厅同少年攀谈了几句,打听出他叫石荆,取自荆棘之意,应当是作为父亲的石原希望儿子能披荆斩棘,无所畏惧。而石原昨日就没有回府,说是查案子去了。

也是这时李治延才知道为何石荆对于他的来访会感到奇怪,石原为官软硬不吃,在官场没什么人缘,新封的官员们也几乎从不来结交他,他这石府就没来过拜访的陌生人。

石荆准备了茶水给李治延,正想问他有没有吃早饭,就听见门口喧闹的声音,他飞奔而去。

李治延碍于是客人,不好失礼,只能在那里等着,也还好,他所在的位置是能看到门口的。

一群人抬着个担架进来的,为首的那个人跟石荆交代着什么,石荆脸色白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正常,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那些人,李治延走了过去,看见了满脸是血,命在旦夕的一个人。

石荆叫那个人父亲,李治延大吃一惊,竟然是石原。

石荆也顾不上他,让他们将石原放在了屋中的床铺上,他并没有慌张,而是让为首的人去城东什么巷子找什么人。

李治延初来咋到,听不懂那些地名,而他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下。

“那个……”李治延试图打断石荆。

但是石荆还在与另一个人说话,不一会儿,抬石原回来的四个人都被派了出去。

而石原已经昏迷很久了。

“我可以救他。”李治延耳边响起一句话,他猛地回头,长身如玉的一个男子站在屋檐下,戴着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仍然能够想象到是个十分俊美的人。

李治延四处张望,石荆仿佛看不见廊沿下的那个人。

“什么条件?”李治延反问。

给石荆吓一跳,石荆不理解李治延在说什么,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有个客人。

他十分抱歉,“家父这会儿没办法接见您了。”石荆十分磊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李治延。

“我救他,算是你把我从铜钱里解放的谢礼,毕竟你的契约还在。”

李治延反应过来这个男子是那枚铜钱。

李治延又看了一眼石原,石荆应该是已经去请大夫了,不用自己插手吧。

男子看出了他的犹豫,补了一句,“请不回来大夫的,整个京城每个人都希望石原死,这次本来就是针对他的谋杀,哪家大夫敢接?”

果不其然,出去的四个人都回来了,纷纷摇头,这时石荆才开始着急。

“亏父亲平日里还救济这些人,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我可以救石大人。”李治延信了男人的话。

石荆有些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感激,“谢谢你这个时候还愿意出手,但是父亲的伤非常重。”

“你让他出去,让他把我要的药备齐,一定能救活他父亲。”男子开口。

李治延照办了,刚刚抬石原回来为首的那个人似乎懂医术,告诉石荆都是治伤的好药,现下没有特别精通医术的大夫,让李治延来,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石荆无奈,让四人接着去找医师,而他也退了出去,按照李治延的要求去准备东西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向李治延重重的行了一礼,拜托他务必救回父亲。

李治延有些心虚的应允了。

那男子却是一脸自信。

石荆退出去以后,男子悠悠开口,“我叫青绝,虽然法力没有回复完,但是这种程度的伤还是没问题的。”

“可他看起来快死了。”李治延一脸担忧。

“他死不了,我看的见凡人的寿元,他还有六十年,比你命数还长。”青绝无情吐槽。

李治延听青绝这么说,放心了不少,昨晚的经历已经让他相信青绝是真的妖怪,他看着青绝手心里出现光芒,然后被注入到石原体内,石原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你别让他好的太快,否则别人会怀疑的。”李治延担忧的很,此时石荆的药也送到了。

青绝让李治延将那些药给石原喂下去,可以看到,石原的呼吸顺畅了不少。

“走吧,他没什么事了,你可以交差了。”青绝跟在李治延身后,现在只有李治延看得见他。

李治延正常交代了石荆几句照顾的话,让石荆小心看着,有问题来找他,临走时,石荆表达了谢意,同时希望李治延能对这件事保密。

李治延也不傻,石原受了这么大的伤,石荆也只是请下人去民间请大夫,而不是告知君上,说明这事不简单,他也没必要去惹一身麻烦。

李治延回到家中,这才发现自己着急救人,清泉图都忘了送出去,也没办法,现在这情况也没法继续登门拜访了,他交代老仆人自己不吃午饭,便关上了门。

“你被人盯上了。”刚关上门,青绝就示意窗外有人。

李治延其实也注意到了,他从出了石家,后面就一直有人跟着,他猜测是与今日石原受伤有关,他似乎无意中卷入了什么事情。

“要帮你解决吗?”青绝说的很随意,在他眼里,仿佛人命没什么重要的。

“没事,他们没有伤害我不是吗?”李治延感激青绝,也有些害怕,要是自己和青绝的契约不在,他是不是也会解决掉自己。

青绝没回答,他的另外半张脸还是笼在斗篷里,李治延看不清他的全貌,“你为什么不把斗篷摘下来,照现在的情况,我没实现愿望之前,你都得在了吧。”

青绝默认了他的话,但还是没有摘掉斗篷,关于斗篷,青绝似乎很介意,李治延有意无意提了好几次,青绝都默不作声,他也不再问了。

李治延用过午饭便开始动手搭建他的小书房,老仆人已经将材料买了回来,他以前在家的时候,许许多多的东西都是他自己搭建的,他对各种建筑也很感兴趣,入朝为官,当初工部也是他想去的地方,只是他目前更想断案,石原那样的人太过于刚正,他既要做断案高手,也要在官场中游刃有余。

青绝就在旁边看着他动手,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老仆人身体不好,一般都是操心些家务上的事,这会儿已经出门买菜了,不一会儿,李治延就干的满头大汗。

乘着干活的空档,李治延想了解下青绝,他知道青绝介意放下斗篷肯定是与过去有关,就只问了他如何被封印到铜钱里的事。

青绝说他之前是被关在家里,家里人不让他出来,有一日抓着一个机会逃了,因为身体虚弱,撞上了抓妖的道人,被用了计谋,所以困在了铜钱里。也是赶巧,一个小偷偷了那道人的钱袋子,顺手将他偷了出来,一路辗转,被用来用去,直到修建宅院的工匠无意间将自己落在了竹桌的间隙里,而他好不容易恢复点法力,与每一个住进来的租客交流,都被当做闹鬼。

直到遇到李治延。

李治延尴尬的笑了笑,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当初他也不是很想救他,总觉得会被坑。

“咻。”一只冰冷的箭羽刺破长空,带着凌冽直奔院子中的李治延而来,他甚至来不及反应,那箭已到了跟前。

刹那间,青绝只剩残影还留在原处,他已经同那箭羽一样,到了李治延跟前,用手指捏住了它,强行将它停了下来,李治延觉得那一刻的时间仿佛凝固了,而他的背上已经都是冷汗。

这支箭,是来要他命的。

射箭的人对于箭羽忽然滞空停顿有些惊讶,但训练有素的射箭人很快就射出了第二剑,长久的训练让他抛开这诡异的事情,只想杀了李治延,到后完成上级派予的任务,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杀人,他对自己的箭术非常自信,脑海中已经在想象回去领赏了。

可是下一刻,他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身首异处。

青绝满脸不在乎的向李治延展示自己的战利品,而李治延仍然只有一身冷汗。

不仅是因为自己差点死掉,还因为,青绝杀人。

李治延回过神就一言不发,径直进了房间,不许青绝跟着,青绝不明白,却还是照做了。

房间里的李治延透过微开的窗户窥视走廊上依靠在柱子上的青绝,心里发冷,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救下他,也在责怪自己鬼迷心窍,青绝这样的妖,完全漠视生命,仅仅今天一天,他就已经动了很多次杀念,他感激青绝是在救他,可,指不定那一日青绝不再因为契约受而杀了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有些摇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廊外的青绝根本不知道此时李治延的想法,他还在想,那些人太愚蠢了,在他的眼皮底下杀自己要保护的人。若不是李治延拦着,他早在今日发现有人跟着李治延的时候就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了,他蓦然回想起李治延刚刚的表情,有些不解,自己救了李治延,但是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高兴,反而,多了一丝害怕。

傍晚的时候,李治延将老仆人叫来,让他同自己住,下午的杀手敢在大白天行凶,就说明石原这事不简单,至少背后之人是不畏惧被查的,晚上就更不安全了,他最后还是决定劝解青绝,希望他可以不伤人。

但是自下午开始,青绝就拒绝进房间,老仆人在,李治延也不好找他,就这样忐忑不安的过了一晚上,无事发生。

那天青绝杀了刺客之后,后面也清净了好几天,石荆在第六天的时候亲自上门拜访,说是父亲已经痊愈,希望李治延能去一趟,青绝还是没怎么和他说话,但李治延去石府的时候始终跟着,李治延知道青绝这是不放心自己,想想青绝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也决定原谅他,打算从石府回来之后,同青绝好好聊聊这件事,他希望青绝不要随意杀人。

石原的气色果然好多了,脸色也红润了不少,那日见到的石原奄奄一息,今日的他已经可以下地了,只是步子还是有些虚弱。

见到李治延的石原,认真的同李治延道了谢,也知道他是故友之子,让石荆准备了好酒好菜来感谢。

席间,石原才谈到重点。

他身体不适,并未饮酒,而是喝了茶,李治延和他本来只是在聊一些家常事,最后才聊到那日石原受伤的事。

“你可知蕲州军械贪墨的案子?”石原看的出来李治延跟他是同一类人,只不过,李治延如今还有他年轻时的热血,现在的他早已经没有那种热爱,令人唏嘘。

李治延皱眉,这蕲州贪墨案的主犯欧阳叙早在三个月前就被斩首,这件案子天下皆知,也是令天下人震惊与愤怒的一桩案子。事情起因是当今皇帝去军营暗访,发现兵士所用的武器也好,盔甲也罢都是次等品,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御力,皇帝回京都之后要求刑部彻查,最终军械司辅欧阳叙被查获,本来是灭九族的大罪,皇帝念及其家人常年同欧阳叙分居两地,也是可怜人,便免了他们的罪责。

李治延不知道为什么石原会提起此案,这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

“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这件事另有内情,我希望你能来帮我。”石原说的很认真。

李治延哭笑不得,他此时并无一官半职,只是个等待受封的人而已,如此隐秘的事,石原竟然就这样讲了出来,“我并不确定我是否能顺利入仕。”

“大理寺有一职叫做大司辅,是仅次于我的职位,属于五阶。你是新科状元,理应从四阶,可能委屈了你。”石原也知道自己这职位对于新科状元李治延来说并没有任何吸引力,但还是提了出来,他不会看错人的,李治延并不是那种贪图官位的人。

“可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李治延感到为难,大理寺的职务确实是他心头所好,只是这般直接的参与,他还是觉得不妥,更何况,这看来更像是一桩买卖,就好像他只要同意就一定能成功做上大司辅一样。

“但我相信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李治延沉默了,那日从石家出来,便遭遇行刺,石原现在又提出让自己帮他,怎么看两件事都是有关联的。石原又提起蕲州贪墨一案有内情,说明这事背后有石原也有力不从心的地方,朝廷也好,大理寺也好,到处都是人才,他却非要强求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自己,说明这件事牵扯到了党派,那么石原是属于哪一派。

来京都的时候,他就已经了解过现在朝堂的局势,如今的天子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始终未立太子,前不久,天子频频召请太医,处处都显露着天子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天子半年前也已经让朝臣们举荐合适的太子人选,天子膝下有七子,分别为,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九皇子,十一皇子和十七皇子,大皇子年长,早些年已经不问朝事,搬离了京都,并且已经告知天下不再参与朝堂之事,四皇子也已缠绵病榻多年,虽住京中,可一直都在养伤,而九皇子,十一皇子,十七皇子均年少,担不起这国之重任。

当今天下也就剩了两位皇子合适,三皇子萧焱和五皇子萧珏,而朝堂之上也是分为三派,以萧焱和萧珏各自为首的两派,以及像石原这样的中立者。

在天子未病之前,这些势力都不明显,当他宣布举荐太子开始,朝堂就分化的很明显,石原这种中立派仰仗的是多年的威信与清誉,萧焱党和萧珏党都足够尊重,也在尽力的争取,而蕲州一案其实也与党派之争有关,主犯欧阳叙是军械司辅,他就是三皇子萧焱的人,所以案发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认为可能是萧焱在背后主使,但是始终没有传来消息。

这些日子天子的身子似乎越来越不行了,内宫也传来不少不利于天子的消息,举荐之声就越来越多。

李治延也知道,入朝为官,他这种没有根基的,肯定要选择其中一派,若是同意石原的提议,就相当于选择了中立,石原可以活下来,他可以吗?或许他还没查明白这些事,就已经先死了。

他一想到五日前被刺杀一事,就不寒而栗。

“我知道你有顾虑,你也不着急今日回答我,三日后答复我就可以。”石原叹了一口气,之前的期待淡了一点,“你若选择帮我,我会尽力保你无虞。”

这顿饭到吃完,石原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但李治延心里却一直想着。

回到家中,他也无心去搭建他的小书房,而是叫了青绝。

青绝没有坐在李治延的面前,而是环着手臂站着,靠在窗台边,像是在晒太阳的样子,他也心不在焉,更多的是在注意李治延说话。

“你怎么看今天石大人的提议?”问完这句话,李治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前几日还在担忧青绝杀人过甚,对他没什么信任,现在却在这里征求青绝的意见,他发现自己虽然才认识青绝没几天,却已经非常的信任青绝了。

石原的提议对他而言无疑是充满诱惑的,他早就对党派之争有了决算,他原计划是去刑部的,刑部是萧珏的人,蕲州案已经让萧焱在很多人心里都失去了威信,百姓也更加信任萧珏,那也是他对以后仕途的一个选择。但他能料想,刑部必然无法施展拳脚,也无法完全的实现自己的抱负。

若是去了大理寺,虽是中立,会被两派盯着,但是,如果石原愿意保他,他查案可以不受党派的影响与拘束,他可以将自己的精力更多的放在查案上。

可,他怎么保证自己能平安呢?

青绝看出了他的顾虑,因为杀刺客一事,青绝心里也不是很舒服,他等着李治延开口。

“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去。”青绝的回答模棱两可。

“我去的话,你也要帮我。”

“我会杀人的。”

果然,李治延就知道青绝和自己置气是为了这桩事,他也何尝不可是因为这事觉得青绝膈应,可青绝确实可以保护他,比石原可靠,“我没有责怪你,只是觉得杀人终归是不好的,那个人是刺客,你杀了他,我不说什么,可我希望你的手上是干净的,不要再枉杀无辜。”

青绝没应声。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李治延的声音有些许温柔,他自己也没想到还能这样温柔。

青绝转过了脸,那另一半的脸还是被笼在斗篷之下,青绝也似乎被李治延的语气惊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李治延,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你看我这一半的脸吗?”

李治延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倒也顺着往下说了,“为什么?”

“因为你会害怕。”青绝的语气非常的悲伤,同那天杀人是两副模样,“除了那个臭道士,你是第二个希望我的手是干净的。”

青绝毫无征兆的取下来斗篷,正巧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落在青绝刚刚揭下的那半张脸上,李治延确实吓到了。

青绝的那半张脸凹凸不平,眼睛也深深的陷进去了,巨大的凌霄花疤痕像是蜿蜒的蚯蚓,弯弯曲曲的依附在他的脸上,左右两边的脸形成巨大的对比,若是晚上见了,定然要叫出来的,但李治延现在更多的是心疼,青绝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疤痕。

李治延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用手去摸青绝脸上的疤痕,“这得有多疼。”

青绝凝视着李治延的脸,李治延很认真的在看那些伤疤,而他自己,在很认真的看李治延,他心里有一瞬间的不一样,李治延竟然关心他有多疼,他的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然后有什么东西在萌芽生长,就像当初遇到那个臭道士一样,他真的想跟在李治延身边一辈子。

青绝用手将李治延的手拨开,转过了目光,看向窗外,满口的不在乎,“跟你没关系。”

李治延这才发觉自己和青绝有些暧昧,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尴尬的向后退了一步,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个,我先去厨房帮忙。”便慌忙走了出去,还差点撞在门框上。

青绝看着李治延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嘴上虽然不承认,但是他已经同意保护李治延,反正自己本身就欠李治延的,若不是他,自己还在铜钱里呆着,不知哪一年才能出来。

他将心底的难过压了下去,臭道士,我遇见了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一样会问我疼不疼的人。

他是从无尽地狱逃出来的,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他为了恢复,同那些贪婪的人做了交易。他可以看见一个人的寿命有多少,然后他们只要交出自己的寿命就能获得对等的财富,每个人寿命的价格不一样的,越富有的人,寿命越贵重。

他吸食了很多人的寿命,却依然无法恢复到以前的巅峰时刻,也只不过够他苟延残喘罢了。

最后他决定吸食掉一个人的灵魂来换取更高的灵力,这就像以前的日子一样,吸食灵魂上了瘾,鬼界也不在乎丢失灵魂,因为这是凡人自愿的交易。

或许是害死的人太多了,惊动了许多凡界的道士,他被一个集大成者的道士封印在了铜钱中,带他游历天下,希望青绝能痛改前非。

他同青绝约定,若是青绝能浪子回头,他就陪青绝去妖界,亲自求情放他出无尽地狱。

可没多久,那个道人被妖灵所害,眼睁睁看着道人死去,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从那以后,青绝所在的铜钱辗转各地,直到遇见李治延,才得以解除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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